今日她率百官前,自然是答应了。不然,难道是要当着百官的面忤逆他不成?
他正要说宣,身边的皇后开了口:“陛下要明白,不论是这座宫禁还是这天下,都已不在您手中了。”
皇帝一怔,皇后高声道:“宣……”
明苏率领众臣进来了,他们先行了礼,而后中书令呈上卢元康的供状。
内侍接过,呈到皇帝面前。皇帝许久不曾过问朝政,见此,满心狐疑,他接过供状一看,瞬间就变了容色,他将供状一把撕了,怒道:“太傅谋逆,是朕定下的铁案,自朕起,朕之子,朕之孙,朕之子子孙孙,皆不许翻案!不许!否则便不是明氏子孙!”
他仍不知错,仍不悔改,仍仗着皇帝的身份,以为再不济也就退位,谁还能当真将他如何。
明苏面无表情道:“供状确实算不得什么。儿臣自作主张,已命人去召卢元康入京了。让罪人亲口讲。”
“你!”皇帝怒视着明苏。
中书令跪地请道:“臣请自卢元康入手,重审此案!”
其余大臣也都跪下,齐声恳请。
文武百官,无一人站着。皇帝想到皇后所说,这天下已不在他手中了,这些大臣都是他的臣子,却已无人听从他的诏令。
他怒视着明苏,他明白了,明苏想重审,自己便能下令。
可她却偏要他来下诏,这案子经不起查,她如此相逼,是要他承认错了,是要他当着百官的面认错。
皇帝当年熬到太傅亡故,迁怒他的家人,将郑家夷灭全族,不留一人时,怎么都想不到会有今日。天下不是他的,宫禁不是他的。
皇帝忽然道:“还有人奉行朕的诏令吗?”
一直静默在旁的皇后开了口:“仁德之诏,无人不从。”
这话旁人不知是何意,明苏知道,皇帝也知道。皇帝会问,是他又想起了当年无人奉诏的情形,皇后是在告诉他,无人奉诏,是因诏令不仁,是他德行不端。
他扭头看向皇后,又看向明苏,再看这殿中跪了满地的大臣,仰头大笑,笑了半天,而后道:“拟诏,重审太傅谋逆一案。”
众臣无一丝犹疑,立即齐声道:“臣等遵诏。”
皇帝看着他们,眼中渐渐地像是淬了毒汁,他猛地望向明苏,冷笑着道:“重审旧案的诏书下了,禅位的诏书吾儿何时要,朕也好做个准备。”
明苏与他的目光对上,分毫不惧,与他的暴怒却无能为力不同,她一开口却是胜券在握的淡然:“准备不准备并无不同,儿臣要时,自然会来取。”
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却无一人敢指出来。
明苏命一名翰林上前,当殿拟下重审旧案的诏书,而后当着皇帝的面加盖玉玺。
有了这诏令,又有明苏敦促,以中书令为主审官,尚书令、御史大夫为副主审,六部尚书旁听,很快便开始着手搜集证据证人,翻出当年的记档,从提审当年的主审开始审理。
但众人皆知,不论是什么结果,不论这案子怎么翻,郑家都已一人不存了,郑氏一门已然绝了后。
明苏没有等郑宓来给她送晚膳,她自己去了仁明殿,她想阿宓今日怕是没心思为她下厨,亲自烹饪晚膳了。她得去陪着她。
可她一到了仁明殿,便得宫人与她禀道:“娘娘正在膳房中。”
明苏意外,又觉安心,还十分高兴,她走了过去,到了仁明殿的那座小膳房,郑宓正在灶前忙碌,她正将菜肴自锅中盛出,仔细地装点,使菜肴瞧起来美味可口。
明苏站在门边看着,她想唤一声阿宓,可四下全是宫人,正迟疑着,郑宓似是察觉她在,回过头,看到她,唤了声:“明苏……”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头保住了。
第六十三章
虽已听过郑宓唤她名字好几回了, 可明苏还是听不厌,这平平凡凡的二字,自郑宓的口中说出, 便格外好听。
明苏弯了弯唇, 走过去, 往那盘中一瞧,是道花炊鹌子,她爱吃的。
明苏嗅着这香气, 方觉腹中空空,饿得厉害, 她欲先尝尝, 可四下皆是宫人, 在膳房中用食,叫人瞧见, 怪不雅的, 便忍耐了。
眼睛却仍是不住地往那一道道佳肴上瞟, 口中问道:“还有多久摆膳?”
“还有一道三脆羹。”郑宓说道。
三脆羹,是道素羹, 滋味鲜美爽口,空腹食一盏,既可暖胃,又能打开食欲,明苏自小便喜欢。
郑宓全是照着她的口味烹制的晚膳。明苏既高兴, 又饿得更厉害了。
“我给你打下手。”明苏说着, 四下地张望,看何处能帮得上忙。
“你们都退下吧。”郑宓忽然道。
四下侍立的宫人们皆行了一礼:“是……”一齐退下了。
膳房中顿时便剩了二人,明苏大惊, 她虽说了打下手,但她是晓得自己于厨艺上的本事的。
故而只是想做些递铲子、递盘子的小事,可阿宓令宫人全退下了,明苏顿觉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
“是否该先热锅子?我去烧火。”明苏极为警醒地猜测接下去要做的事,力求自己瞧起来十分机灵,十分能任事。
郑宓无奈地拉住明苏的袖子:“不忙……”
明苏哦了一声,还是很警惕地站得直直的,一副随时准备被差遣的模样。
郑宓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摇了一下,温声道:“放松些。”
明苏点了头,身姿松懈了少许。郑宓取了一双竹箸,夹了一块小小的鹌子肉,喂到明苏口边。
鹌子肉色泽鲜亮,香气扑鼻,使人食指大动。明苏看着郑宓,一时没敢动。
“吃啊,不是饿了吗?”郑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