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步而行,走出两步,心中升起一股自我厌弃,与极度的排斥,她回过头,极快地道:“我杀过人!这便是我瞒着你的事,我的手上沾了鲜血。”
她一口气说出来的,像是害怕说得稍慢些,便会没有勇气说下去一般。
郑宓断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可她也没惊慌,问:“杀了何人?”
“我杀了……”明苏一顿,脑海中再度涌现那血腥的场面,脑仁剧烈地作疼,她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自我厌弃之感更加浓烈起来。
“我杀了程池生的几名心腹。”明苏接着说道。
程池生的几名心腹?郑宓知晓程池生是何人,问道:“可是因我?”
明苏点了点头,把那时的事说了一遍。
郑宓这才知晓,原来明苏是到了半年前方知她已被杀的,原来她一直以为她是有意将她抛下,有意令她流落江南,让她自生自灭的。
这其中竟有这样多的误会。郑宓过了会儿,方道:“这也算是以命偿命,你不必太过歉疚。”
明苏顺着她的话说道:“我明白。”却不敢看郑宓的眼睛,又道:“那我先走了。”
郑宓道:“好……”
明苏走出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过头来,说:“我没有瞒着你的事了,以后也不会有,我们还是无话不说的。”
郑宓笑了一下,道:“对……”
明苏的眼中便染上了暖暖的笑意,她望着郑宓,又道:“阿宓,我喜欢你,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不要说傻话。”郑宓笑着道。
明苏用力点了下头,这才走了。
她一走,郑宓的笑意便散了,她挨着桌边坐了下来,心中空荡荡,既茫然,又揪疼。明苏不仅有事瞒她,还学会了说谎骗她。
五皇子还未判,但前几日她才将程池生以附逆之罪判了斩刑。主犯未判,先判从犯,可见她是恨极了程池生。
倘若杀了那几名心腹真使她歉疚至此,她绝不可能对程池生毫不留情。
郑宓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些酸,又有些疼,唯独没有恨,也不是生气。
明苏待她是真心的,她方才虽未提及她离开客舍后,她身无分文是如何度日的,但她知道,明苏必然是吃足了苦。
五年间,她不知她已不在人世,不住地寻她,得知她亡故后,又很快发觉她便是郑宓。
若非一心都在她身上,她何必苦苦找寻,又如何能敏锐至此,连借尸还魂这等灵异之事她都深信不疑。
故而郑宓不生气,只是她很难受。
明苏却自以为将郑宓骗过去了。她对郑宓愈加愧疚起来,她竟然说谎骗了阿宓。
明苏不知旁人说谎后是什么模样的,但她很心虚,且越发地想粘着阿宓,唯有在她身边,她方心安。
接下来数日,每日郑宓来给她送晚膳,明苏都缠着她,不让她走。
“阿宓,你多陪我一会儿。”她拉着郑宓的手,总是有千奇百怪的理由留她下来,第一日是她新得了一幅画,请郑宓为她品鉴,第二日是她头疼,让郑宓为她按按,第三日是那日的亲亲她还想要。
郑宓自然都依她。
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纵容她,明苏越发地心安,她忍不住说出了她在意了好几日的话:“阿宓,如今并无什么不同,我们还与从前一样的。”
“是……”郑宓顺同道。
明苏笑了笑,拉着郑宓的手却是紧了紧,她又道:“阿宓,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是,喜欢到除了你,谁都不行。”郑宓言辞笃定。
明苏的双眸弯得像月牙,她连连点头,跟着道:“我也是。”
过了半月,郑家的旧案审下来了,结果自然是彻彻底底地翻了案,且是认证物证俱全,一件件铁证摆上来,无可置疑。
群臣上表,请皇帝下诏罪己,恢复太傅与先皇后的名誉,并退位让贤。
这与过去皇帝被迫禅位,却多少还是保有颜面不同,这一回,皇帝是彻彻底底地被剥下了帝王之尊。
他知已被明苏拿捏着,只能顺她之意,也就一一照办了。
十月十一,皇帝下诏罪己,称:“咎罪过失,深切在予。”
并恢复郑家名誉,追封郑太傅为齐王,享宗庙供奉,恢复先皇后皇后之位。
十月十二,皇帝下诏,禅位于信国公主,公主当日于太庙即位,并封其父为太上皇,嫡母皇后为皇太后,生母淑妃为淑太妃。
宫中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新君即位,太上皇自然要移宫。
明苏将他迁去了北面的上华宫居住,上华宫不大,但住太上皇与他的妃嫔是绰绰有余了。
上华宫戍守的禁军自然经明苏精挑细选,侍奉太上皇的宫人自然也是太上皇从未见过的。当日便将太上皇移了过去。
接下去几日,后宫中全是迁居的妃嫔,那些妃嫔自然不愿离去,不少人仗着有些脸面哭哭啼啼地寻太后与淑太妃做主,欲留在宫中,不愿随太上皇迁去上华宫。
此事自然有太后做主,明苏并未过问,她去寻了淑太妃。
淑妃升作了淑太妃,也仍是往日的模样,这宫里大抵唯有她的南薰殿最是清静。
明苏过来时,宫人们都改口称陛下。明苏还有些不习惯。
淑太妃笑道:“过几日便好了。”
明苏并未多纠缠于此,只是环顾殿中,道:“母妃留居南薰殿并无不妥,只是儿臣欲为母妃增添些摆件,母妃便允了儿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