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急,玄过也不怕,笑着回道:“娘娘吩咐的,不让小的搅扰陛下勤政。”
他们说着就到了后殿,明苏推门而入,玄过极有眼色,留在了外面,还将门带上了。
郑宓等了她一个时辰,却也不觉得烦,随手摆了局棋,自己同自己下着玩。
见明苏进来,她也没起身迎,只抬眼望了望她,便笑着又低了头,将目光落在棋局上。
玉石棋子落在檀木棋盘上的声音格外清脆,明苏走到她对面坐下,郑宓又落下一子,明苏便在边上观棋。
观了几步,她忍不住指点道:“不对,白子落这儿就陷入黑子圈套里了,该下到那里才是。”
郑宓依她的,将棋子拣起来重放,又下了几步,明苏又开口了:“黑子不能走这步,走那儿,将网织起来,就能困得白子进退维谷了。”
郑宓思索了会儿,仍是听她的。
又过片刻,明苏「哎」了一声,话都到嘴边了,郑宓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她:“陛下,观棋不语。”
明苏抬手捂了下嘴,神色间却很轻快,郑宓也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笼里,不再下了。
“今日不忙吗?”明苏随口问道。
郑宓点了点头,太上皇一没,那些浮动的人心便跟着清静下来,全部安分了,她这执掌宫闱的太后自然清闲了。
明苏便长长叹了口气:“我可忙了。”
说着便将早朝上的事讲了一遍。
“我看平江王世子多半不干净,让大理寺卿去查了,他这爵大抵是袭不成的。”明苏说道。
郑宓当了这么久的皇后,他们明家亲眷里的事也听说过不少,平江王世子确实风评不大好,闻言想了想道:“老平江王不止一子。”
明苏颔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这会儿大概都惶恐着吧。”
她这一笑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戏谑,目光低沉,颇有几分久居高位的傲慢之气。
若是大臣们见着,多半惶恐,难免提心吊胆地揣测陛下的用意,郑宓却想起了昨夜那个猜测,眼中不由地泛上了笑意。
明苏正认真地说着正经事呢,便见郑宓面上带了笑,不由疑惑地问:“怎么了?你笑什么?”
郑宓哪敢将这猜测说出来,明苏若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非恼羞成怒不可。
她立即收敛了容色,镇定而沉着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奇奇怪怪的,明苏想到早上阿宓便是这般若有所思地看她,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不对似的。
明苏好生困惑,她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望着郑宓:“你可有事瞒我?”
郑宓道:“没有……”
明苏不太信,慎重地又看了看她,郑宓状似坦然地与她对视,仿佛光明正大,任由她看。她这般坦荡,倒让明苏以为自己多虑了。
“他们不会罢休的,我也正好瞧瞧他们有什么本事再做打算。”
明苏接着说正事,说着说着,她就在心内叹了口气,暗忖道,她和阿宓要怎么办呢?
总不能一直这般偷偷摸摸的。
她想起之前以为阿宓已经亡故时想的,如果真做了皇帝。
如果能让阿宓回到她身边,她就封阿宓为后,她们长长久久地厮守,大臣们若反对。
要么逼他们同意,要么她就不做皇帝了,宁可浪迹天涯,也要和阿宓在一起。
如今她真登了基,才知有多难。
“在想什么?”郑宓见她忽然出神,温声问道。
明苏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记不记得去年有一回,我问你事成之后你要什么,你说要一个后位。”
郑宓自然记得,那时明苏还不知道她就是郑宓,她们还未相认,却已一同谋划着要争皇位,她目色柔和下来:“我要的你已给了我。”
“你当时指的分明不是太后之位,而是……”明苏急声道,还未说完,便被郑宓打断了:“当时与眼下不同,当时说那话是为了试探你的心意,也是为了将我的心意剖白与你。”
明苏沉默下来,回想起当时的处境。
郑宓也缓下声:“那会儿,我一边想着你多半恨透了我,一边又忍不住靠近你,想再得你的喜欢,至于后位不后位的,并不打紧。”
“那即便那时并不在意,眼下也不能不想想了。”明苏说道,若不是她此前一直自困于李槐之事,太上皇又突然驾崩了,此事早该与阿宓谈一谈了。
相较于她的严肃,郑宓倒是轻松多了:“我在意的是我在你心中是何名分,你视我为妻,那我便是你的妻子,皇后还是太后,没什么分别。
再且,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更想要安稳平静的日子。”
若是要争名分,势必还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她话语间有劝明苏算了的意思。
明苏望着她没有说话,神色却越发地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低敛了眼眸,看着棋盘上那一枚枚黑白分明的棋子,低声道:“要平稳安静的日子吗?”
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思忖,心里想的是怎样算是平稳安静。
片刻,她似有所得,弯了下唇角:“我知道应当如何行事了。”
她说完,眼角便微微地舒展开,方才面上那些许凝重之意便都散了,神色间已全然是一派沉稳从容,仿佛一切都稳稳地掌控在她手里。
“阿宓想要什么,我就也想要什么。”她镇定说道,“平稳会有,安静也会有,你放心就是。”
她这般笃定又恍然大悟的模样,倒让郑宓好奇她悟出了什么,正要问,玄过在殿外突然出声,高声禀道:“陛下,宗正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