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意识到不能跟这小变态来硬的,抱着最后的希望,以几乎从未有过的软和语气,试图与她商量、讲道理:
“如此行事,罔顾人伦,万万不妥,我就当你今日是昏了头,你若此刻放我离去,回到门派里,我必对今日一切绝口不提……你若不信,我可发心魔誓€€€€”
她的语气有些断断续续,对眼前这糟糕的一幕不愿再看,偏开头去,气息略带不稳地开口。
夏惊蛰从她身前抬起头来,见她对这荒唐一幕不忍直视的模样,忽而伸出手去,捏着她的下颌,强硬地想把人转过来。
被封印了心法的是许娇,并不是夏惊蛰,哪怕她并未如何动怒,只稍稍一用力,许娇都能感觉到自己下巴仿佛被捏碎,不由生出几分怒意来,紧蹙着眉头瞪向她。
夏惊蛰盯着那双无尽黑眸里浅薄的一层怒,唇边绽开一抹甜甜的笑来,那笑意浸到了嗓子里,便显得她的笑音无端染上了点魅意。
“昏了头?师姐,我没有昏头。”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让我想想,我这心思从何时起的呢……约莫是第一眼罢,第一眼见到师姐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是见到神仙了么?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呢?”
看着她眼神里痴恋的爱慕,听见她那醉呓般的低语,许娇的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好像沾染了一身酒气,连道服都被他撕破的人并不是她,她就这样听着夏惊蛰诉说对她的爱意,不悲不喜,毫无触动,仿佛听的是旁人的故事一般。
夏惊蛰话到一半,对上她那波澜不惊的双眸,语气顿了顿,捏着她下颌的动作送了些,瞧着那白玉似的下巴上烙着的指印,她眼中浮出几分满足的神态来,又问面前的许娇:
“师姐怎不替我解惑?师姐还未说,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呢。”
许娇见她暂止住了那疯狂的行动,心中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剧情或许还能再救一救,毕竟系统说了,她要是无法将结局修改成功,就会一本一本地继续这样穿越下去……
她只想过自己安稳的快乐死宅日子,并不想到自己的小说里体会这些惊心动魄、被主角连累的不得安宁,半夜三更睡得正香被脑内警报吵醒救人的生活,着实算不上好。
夏惊蛰听见许娇平静地回答:“不是。”
听着如此回答,她却笑了,好像屋外的那些红花石蒜都张牙舞爪地在她€€丽的容颜里盛开,无端透出三分邪意来。
“可我却觉着师姐是。”
她忽然另起了一个话头:“昆仑古籍记载,上古时代,仙界诸神仍未陨落,天神感应天道、与天同寿,对人间生灵一视同仁,何谓天神?斩断七情、断绝六欲,以万物为刍狗。”
“师姐听听,这像不像你?”
许娇依然是平静的回答:“我不是神仙。”
夏惊蛰微笑着反驳:“怎么不是?昆仑一脉,连德高望重的教主修行三千年,亦斩不断私情,做出与四长老苟且的事来,遑论座下弟子,各个瞧着眉清目秀,背地里肮脏事数不胜数。”
“人间第一修仙门派尚且如此,何况他处?”
“只有你,师姐,只有你不同。”说到这,夏惊蛰眉间疯狂稍稍掩去,像是乖巧的宠物一样,趴在许娇的身上,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似亲近的情人一般,连说话的口吻都是温柔的。
她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来:“我祖母被村人所骗,以至去山间寻蜜时被黑熊夺了性命,回村时,我欲上前质问,差点遭人活活打死,村人皆是冷漠以对,唯有你路过,救下了我,带我去了昆仑。”
“你教我入道,带我学术法,那时我在想,师姐定是世上最善良的人。”
许娇定定地听着她怀念从前,并不出声打断,似是也想捋一捋这剧情线,想找出事情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可夏惊蛰的语气却在下一瞬改变:
“我非昆仑认可的弟子,入派难免遭人瞧不上,甚至受人欺辱,我日日带着伤回到屋里,不想让师姐发现€€€€”
“直到有一日,我看见师姐在食舍外救下了一条险些被师兄们打死的狗。”
“你将那条狗带回身边,从不问那狗出门去哪、何时回来,只是定时喂饭给水……看见它受伤了便给它包扎,从不去寻缘由,当时我迷惑不解,不知师姐究竟喜不喜欢那条狗。”
“后来,人间洪水肆虐,蔓到昆仑脚下,长老率众弟子而出,前去救洪,师姐跟了去,见那天灾,却并不如何触动,如其他弟子一般无情。可回程时,你瞧见路边有头母牛要被人拖进屠宰场,身上还怀着小牛,却一掷千金,将牛买下,带去山林间放生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师姐心中仿佛自有一套准则,对这世间一切尺度,你都有衡量€€€€”
“而我,和你救下的那条狗、那头牛,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区别。”
夏惊蛰的诉说停了下来,她的声音愈轻,好像里面有化不开的愁绪和悲伤,那是她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绝望,来自她曾经寄托所有希望的人。
她终于发现了她爱的人是那么慈悲,又是那么冷漠。
就像天神一样。
她知晓一切,世间万物得她垂怜,却谁也得不到她的偏爱。
这样的人,一旦感受过她的温柔、她的好,又有谁舍得放开?又有谁不想独占她的爱,让她满腔怜惜只为自己?
夏惊蛰承认,自己是疯了,她疯了一样想得到师姐的爱。
就在此时,许娇仿佛叹气一样地轻轻说道:“夏师妹,你醉了。”她的声线天生带著柔和,只稍稍带了点柔软的情绪,听在人耳中,就是无尽的关心了。
夏惊蛰闷声笑了出来,她趴在许娇的身上,与她过分清明的、如今连怒意都消散,无悲无喜的眼眸对上,她道:“我是醉了,师姐愿意骗骗我么?等我酒醒了,说不定一切皆忘了。”
“你想我如何骗你?”许娇垂下眼眸,睫毛如同河岸边的水草,柔顺地齐齐弯腰。
夏惊蛰顺势提出要求:“师姐可否说句爱我?”
许娇毫不迟疑,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我爱你。”
夏惊蛰愣住了。
她眼中迷蒙的酒意逐渐退却,连双颊上微醺的酡色也消散了。
直起身来,夏惊蛰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尾音散在了空气里,快得让人听不清里面的情绪。
“师姐。”
她扯了扯唇角,笑得难看起来:“你真的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