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地势很高,足足几千米的海拔,山崖出去直接断层,就是自由落体也十几二十秒。
关梦仿佛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数千米以下跌成碎片,鲜红的灵魂迸裂而出,在黑夜里化作一抹孤影。
有的人,死有余辜,可当亲眼目睹她的死亡时,又在畅快中生出一丝可怜来。
周曼韵就算去自首,两桩案子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从轻发落,于死者有辜,于生者有怨,最大可能是她自己也忍受不了前途惨淡的人生了。她骄傲自负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背着罪名在牢里待着,不如自己亲手了断。
关梦不知道周曼韵此举是为了恶心她还是给她一个安心,大概是二者都有吧。
关梦把脸埋进沈双竹的肩膀,用力地抱紧了她。
沈双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但是将她抱得很牢。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关梦眼角微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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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即将迎来最后一场戏,杀青指日可待。
钟瑶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终于可以出山了!”
秦琴甩给她一沓文件:“别摸鱼了,干活去。”
钟瑶哀嚎一声。越到收尾事儿越多,秦琴都不远千里赶了过来。杀青远远不代表结束,之后的宣发路演等等同样需要提前花费许多心思策划准备。
关梦和沈双竹在那天晚上从山上回来之后就都跟变了个人似的,比之前沉默了许多。赵之棠看出她们俩大概是有了什么心事儿,不过也没多问。
她们在镜头前的表现更细腻了许多,战争的时代背景下,人物的悲壮感不是靠吼,而往往存在于某一个自然流露的眼神,不经意间抖落动荡时局的残垣断瓦,沉重得让观众都喘不过气来。
中午剧组在一起吃饭,气氛有些沉重,大家三三两两碰杯,小声说着话,心思都放在下午的工作上。
下午第一场戏便是芸时为了保护云初,身中毒箭,断气而亡。
开拍前沈双竹紧紧拥抱住关梦,她关梦上厚重冰冷的戏服让她整个人染上一种悲戚的气质。
“别怕。”关梦拍拍她的肩膀,“姐姐来了。”
群演都已经就位,化妆师帮关梦侧脸的血痕加深了些许后迅速退场,赵之棠举着对讲机道:“开。”
马蹄翻滚和弓刃交接的声音从不远处密集地传进树林,空气中飘浮着浓烈的血腥味。
云初和芸时躲在树后,云初腿部中了箭,屈着膝盖靠坐在树干上。芸时下手沉稳,一点一点将她小腿里的箭拔|出来。
箭入的很深,有暗红发黑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云初的五官都纠结在一起,痛苦地发出嘶哑的呻|吟:“呃......”
“疼也得忍着,不准叫。”芸时不由分说地捂住她的嘴,眼眶也跟着泛红。
云初有点委屈地闭上了眼睛,仰起头颅,伤口上药的过程中,细长的脖颈上血管一根根突起跳动着。
芸时脱下染血的外袍,她身上的伤一点儿也不比云初的少,云初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说了不准哭,动作快点。”芸时把药瓶塞进她手里,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原本洁白姣好的背部如今血痕交错,新伤压着旧伤,触目惊心。
云初哆嗦着手给芸时清洗上药,她后悔了,她宁愿芸时一辈子待在僻静的小镇里,远离世俗纷争,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远远好过在这里陪她出生入死。
“有人来了。”芸时迅速穿好衣服,提着剑拉上云初往旁边一闪。
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支箭直直地插在她们刚待着的树边,入木三分,坚实的树干都不禁抖了抖,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云初眼中迸发出震惊的怒火,芸时眼眸深沉,她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此地不宜久留,”芸时飞快地将云初的小腿包扎好,给她点了穴道暂时止住疼痛,嘴上问道:“树上的功夫可还记得?”
云初心中一暖:“当然记得,以前咱们轻功走遍整座云玄山,一开始我总是追不上师姐,后来可都是我赢呢。”
“今日就再比试比试。”芸时淡淡一笑,足尖轻点飞上了树梢,眨眼间便隐匿在了纷繁的枝桠间。
云初紧随其后,在这场末日逃亡中,她的胸腔不可抑止地汹涌起来,连嘴角挂着的血丝都是甜的。
“她们在上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底下一众蛮子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长弓,淬着剧毒的铁箭如丝丝雨点般密集地往刚才那道细瘦身影出没的地方飞去。
芸时向后一个下腰,上方一道黑影飞驰而过。她就势攀着树干一个旋转,躲过一场密集的浩劫。
芸时在前,几乎成为蛮子们的活靶子,落在后面的云初情况比她好些。
云初红了眼,疾步赶上去,被芸时一袖子甩开:“不许跟上来!”
“你休想一个人扛着!”云初声音哽咽,她痛恨自己腿上带着伤,让她跟不上芸时的脚步。
“说了不准哭,给我打起精神来!”芸时叱她道。
云初抬起袖子狠狠抹去眼泪,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应付危机四伏的场面。
终于有惊无险,芸时和云初穿过这片树林来到一座山坡后面,靠在一起互相沉默着。
走到今天,她们已经经历过太多生死,刚才不过又是一场残酷而麻木的考验。
天边的夕阳很美,暖融融的金色徐徐降落在她们肩头,在地上拉出两道亲密依偎的身影。在这一刻云初觉得浑身的伤口仿佛都得到了舒缓。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回到小镇的医馆去,做一对最平凡的眷侣。”
在夕阳的余晖中,云初笑着畅想未来,海潮的浪涌声让她忽略了某支从暗处袭来的冷箭。
“小心!”芸时不经意间转头,忽然脸色大变,一把将云初推开。
云初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枚长箭刺进了云初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