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儒活这么多年唯一干的件好事,把光云留给女儿。”
“这是秦瑄煌得多不争气,才能让一个封建重男轻女老顽固回心转意啊!”
“牛逼,这么多年的素质教育都没解决的事情,一个败家子就解决了,我建议把这件事记进教科书。”
那些沸沸扬扬的嘲笑议论在秦瑄煌耳畔炸开,像是蚂蚁顺着耳道往里爬,啃啮着他的大脑和血肉。沙沙、沙沙,他甚至听到蚂蚁爬动的声音。
“啪。”
杯子摔碎在地上,名贵的地毯被打湿。
家政阿姨瞥他一眼,安静地在后面收拾。
秦瑄煌捂着头,低声咒骂,口里念叨着:“开车,我去小汤山,送我过去。”
“大少,老爷暂时不想见你。”
他回过头,脸色青白,唇角长满胡茬,原来俊美的脸变得无比憔悴。“你算什么东西,我爹什么样要你来管,谁说他不想见我的?”
阿姨说:“杨管家吩咐的,他让我们照顾好你。”
秦瑄煌骂了声“草”,踉跄着往门外走,两个保安拦住他:“大少,管家让您好好待在房间休息。”
“你们是想软禁我?”秦瑄煌怒目而视。
保安不为所动。
男人似乎冷静下来,退了几步,冷冷笑几声:“杨昉,你给我等着。”
说罢就转身锁在自己的房间,准备打电话,但是刚拿起手机,他就紧紧皱起眉,发现手机信号居然没有了?
这时门外咔嚓一声锁响,家政阿姨的声音从外传来:“大少,老爷让您在家里好好待着,屋里有书,可以多看书修身养性。”
秦瑄煌扑到门上,狠狠敲打门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软禁我,你们这样瞒着爹,就不怕他知道吗?”
家政阿姨收回钥匙,淡淡瞥了震得砰砰响的门一眼,转身离开。
秦瑄煌颓然靠门坐下,现在算是终于明白了。
周围的人全给秦卿收买,也不知道她不声不响,到底怎么做到。
难道是因为杨昉?
男人捶地,气得脑仁发疼。他从来把杨昉看成下人,小看这个管家,却没有想到过,一个在秦离儒身边待了几十年,事无巨细打理秦家的亲信,手里到底握着怎样的资源。
但是……就算他放低姿态讨好杨昉,也未必能够赢。
从小,那个男人就更喜欢秦卿和秦烛,对他总是很疏离。杨昉不会像秦离儒一样,因为他性别是男而更在乎他,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为了讨好他刻意做出谄媚的姿态。
他不知道杨昉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也看不透。
血液突突涌上太阳穴,又疼又胀,搅得他头晕眼花。
秦瑄煌坐好半晌才想清楚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秦离儒,把杨昉他们做的事情如实告诉父亲。他不信秦离儒是真的放弃他,就算选择把光云交给秦卿,也肯定是受到杨昉他们的挑唆。
那个人猜忌心重,最恨背叛,只要让他知道跟了他四十几年的人,会为帮助秦卿而背叛他,那杨昉就算完了。
只是,他被杨昉困住,没法去找秦离儒。
秦瑄煌皱了皱眉,白着脸走到窗前,这是别墅二楼,不高,但是跳下去未必不会摔个断手断脚,而视线所及之处,又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在走动。
他合上窗,走到床边和衣睡觉。
睡到半夜被雷声惊醒,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冷冷雨点毫不客气打在窗户上。
秦瑄煌伸手摁台灯,啪嗒一声,灯没有亮。
停电了?
他摸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到庄园外依旧亮着灯火,明白只是自己这间房断电了。望着天际蜿蜒的雷蛇,他想起了过去的事。
从前,有次秦卿犯错,被父亲命令关在琴房里。
也不算多大的错,只是弹琴的时候,弹错一个音节。
他知道妹妹一直怕黑,跟所有的小女孩一样,于是吩咐仆人断了琴房的电。深夜他站在琴房外,听到里面传来女孩隐忍的啜泣,忍不住轻轻笑了。
笑容正如现在。
秦瑄煌叩着窗,心想,难道秦卿在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报复?
他可不是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怕黑?这实在是幼稚又愚蠢,真想报复,断水断食也比这个好。
只是原来那个怕黑又胆小的女孩,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成长到如此强大,还能把他给害成这样。秦瑄煌倒有些后悔小时候对她不好,反而磨砺她了。
当雷蛇一闪而过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个主意,一推窗户让冷雨在脸上,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像鬼一样。
秦瑄煌跌坐在地,大声地叫喊起来:“鬼!有鬼!!!”
——
秦家大少是真的疯了。
余心月刷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一怔,漂亮的眸子张大。
怎么回事?
秦瑄煌那种人,会疯?
然而豆豆八卦里传得有声有色,神乎其神。说他害死自己的妹妹,现在遭到报应,神志不清,成天大喊大叫。
余心月现在对豆豆八卦里的大佬心服口服,但看到这条消息后,还是觉得有点假。
她还不清楚秦瑄煌?
虽然心里很讨厌,但她不得不承认,秦瑄煌、或者说她认识的秦家人都不是什么精神脆弱的人,心理足够强大,面对风雨也不会害怕——
在秦家那样变.态高压的环境下,稍微一个正常点的人,早就被逼疯逼死,不会好好活到现在。
所以她只瞟到那条八卦的第一眼,就很快得出结论。
要么消息是假的,要么疯是假的。
这个时候《宫锁墙柳》的拍摄也快到末尾。
女主过关斩将,一路打脸,成功扳倒宫里的大反派,晋级成为四妃之一。
贵妃自知大势将去,皇帝宠爱难以如往日那般盛隆,选择吞金而死,死前空空望着公主府的方向,一枚带霜的落叶悠悠从窗口飘进清冷的宫室中。
她在这冰冷的深宫里,待得真是太久了。
就像一枚霜叶,在寒风中飘飘荡荡,一路回望,依旧寻不到落脚的地方。
现在所有都将结束,她回不到当年那颗大树上,也终于不要再漂泊。
也挺好的。
这九重宫阙,到底毁去多少女人的青春?她痴望远方,宫墙千万重,宫花寂寞红,几个白头的宫女,抱着盥洗衣物谈笑走过,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故乡的山高水阔。
目光落在窗楹,那株名贵的海棠花已经枯萎,几片发黑的也在寂寞地挂在枯死的枝桠上,在寒风里不停打颤。
贵妃把花搬到屋里,心想,明年说不定还能再开呢?
她旋身回屋,坐在床头,把准备好的金生生吞下,粗粝的硬物划破喉管,鲜血如泉涌出,而向来娇气矜贵的女人,擦破点皮也要大动干戈不依不饶的宠妃,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
演完最后场戏,余心月就没有什么戏要拍,可以离开片场了。
这次她不像平时一样留在片场学习演技,而是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想赶紧和秦卿一起温存温存。
“月月,现在就走吗?”朱羲特意找上她。
余心月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嗯,什么事?”
朱羲叹气:“也不用这么快吧,就算是想和你家姐姐好。”
余心月手一顿,回头看她,眼眸微微睁大:“你怎么……”
朱羲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
余心月:“……”
行吧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现在秦瑄煌的事情基本搞定,余山这个隐藏的危机也解决,好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走到电梯口,朱羲也跟过来。
余心月瞥她一眼,默默挪开点。
走到酒店门口,朱羲还是跟了过来,跟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
余心月奇怪地瞥她一眼,又默默挪开一点。
向雪开车等在外边,余心月上车后,准备关掉车门时候,一只手拦住她。
朱羲弯腰,露出张颜色逼人的脸,笑吟吟地说:“也载我一程吧。”
她都开口了,载是不能不载的。
余心月问:“你要去哪里?不是还有戏份要拍吗?”
朱羲只是弯着眼睛:“是啊,我跟导演请个假,有重要的事。”
余心月坐在窗户边,离她有一个空位的距离,这些天来对戏,两个人关系好了挺多,至少她已经能够抛弃上辈子的偏见,重新看待这个人。
如果从朋友的角度来看,朱羲其实也不算差。
就算在感情上放浪,她也是渣得明明白白,从来没有摆出渣男那样誓死不渝非你不可的嘴脸,最多是做场爱情买卖。
余心月的感情观让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滥情,但她也逐渐能够理解。千样花千样红,没有哪份感情是真正相同,就算是同样的两个人,可能也会因为两世不同的经历萌生不同感情。
就像颜霁和童雅。
从前余心月想起这两人总是犯愁,想把这对冤家摁头凑到一起,现在她倒渐渐想通,这辈子和上一辈子总是不同的,抛去生离死别的经历,如今的颜霁也不是那时的颜霁。
如果她们只把对方当成好友,最后找到各自真爱的人,余心月觉得遗憾,但也会笑着祝福。不过现在至少颜霁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算是个好的开端。
她打开车窗,风从窗外卷了进来,吹得她脸色素白,浑身冰凉。
然而她贪婪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不肯挪开目光。
车从影视城驶进市区,四下熙熙攘攘,朱羲和她一起坐上回韩江的飞机。
这次两个人都没什么话,窗外云海翻腾。
朱羲问:“你不想知道我回来是因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