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偷偷看的话本子中说,有个女子遇到了一生挚爱,那人每年都会替她放一河的灯,一年又一年,从不间断。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拥有满河的花灯,但随着年岁渐长,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便慢慢消失了。
柳罗衣再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才发觉眼泪已经滴在了自己手上。
一旁的尉迟离沉默着,伸手替她抹掉。
“本意是让你开心的,却怎么哭上了。”尉迟离笑得无奈,“你等会再哭,还有呢。”
她冲着远处上游的草丛中一挥手,便从里面伸出十几只手来,麻利地点燃河灯,挨个儿放进了水中。
短短一段时间,便已经满河璀璨,尉迟离走上前伸手捞了一只,递给柳罗衣,柔声道:“你瞧。”
柳罗衣接过花朵状的河灯,只见上面用笨拙的毛笔字写着:“今我归矣,杨柳依依。”
她又忍不住了,背过身去,将脸遮住。
尉迟离心里好笑地不行,却也不敢笑出声来,只得伸手拍拍她的肩,用哄人的语气道:“别哭啊,这也不止是赔礼,我听玟裳说,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便趁着今日一同庆贺。”
柳罗衣没说话,却突然转过身来,将整个身体都靠进了尉迟离怀里,手却垂在身侧,只将脸靠在她肩膀上,低声抽泣。
尉迟离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想抬手吧,又觉得浑身关节像是生锈了一般,轴得动不得。
“你,你别哭了,旁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我将你怎么着了。冷漠如冰的柳大小姐,被我欺负成这般,可真是罪过。”尉迟离低头看她。
少女带着馨香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倚着她,柔柔软软,温温热热。
她柔滑白嫩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她眼前,尉迟离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她急忙移开视线,努力控制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柳罗衣这次没有像往常那般很快移开,甚至慢慢伸出手,找到了尉迟离的一只衣袖,紧紧攥在手中。
似乎这般她便能安心。
“公主,你别对我这般好。”她突然说。
“为何?”
柳罗衣阖上眼眸,将自己完全投进那醉人的青草香中,轻轻说:“若我以后离不开你,那该如何。”
尉迟离突然起了心思,开口:“若是一定要离开呢,你会怎样?”
“死掉。”她回答。
尉迟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拳,她叹了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放在她头顶,放正了语气,一字一句道:“放心,你会长命百岁。”
辛然在草丛里蹲得腿都麻了,她一边驱赶着身边的蚊子,一边大张着双臂,渴望尉迟离看她一眼。
结果尉迟离过了这半天,脸都没抬一下。
“公主!我们可以起来了吗?”她用气声喊。
尉迟离没听见,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边放了孔明灯,等会儿人们便都赶来了,我们趁着这个时候,去柳府如何?”
柳罗衣乖巧地点点头,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手却依然攥着她衣袖,跟在后面,然后偷偷将那花灯上写着“杨柳依依”的花瓣扯了下来,塞进了口袋。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飘远了的孔明灯。
她想,在她往后漫长的生命中,定会永远记着花城节这日,漫天的璀璨。
二人很快便赶到了柳府,此地受封多年,早已没有人守着了,周围的街道看着也十分萧条,门可罗雀,与其他人山人海的地界截然不同。
“此地本就少有人经过,如今人们都去外面逍遥了,这里便更加无人,正是个夜探的好时机。”尉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连夜行衣都没有换,毕竟一个早已废弃的宅子,也没人会盯着。
只是柳罗衣望着高高的院墙,心中有些发怵,她皱眉道:“之前整日被爹爹关着,好几次想从围墙翻出来,却一次都没得逞过,还摔了一跤。”
尉迟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量着柳罗衣,调笑道:“想不到小柳儿也不是个安生的。”
柳罗衣白了她一眼,走上前去,想要比划一下这墙有多高,却不料腰间突然环上来一只手,身子顿时一轻,腾空而起,一眨眼便从墙头跃了过去。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是院中的青石板路了。
踩上去还滑溜溜的,她一个没站稳,又摔进了尉迟离怀里。
她满脸通红地跑远了些,心中责怪自己,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给尉迟离添麻烦。
尉迟离却没在意,她跟在柳罗衣后面往里走,生怕她再摔了。
“这里你应当熟悉些,我们先去哪里?”她问。
柳罗衣环视着周围,心却突然揪了起来,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在那么一个夜晚,家破人无。
倒也没有什么残垣断壁,甚至园中的草都在茂盛生长着,除了杂了些,几乎看不出来,这里曾经爆发过一个女孩儿生命中最大的灾难。
越是这般平静,就越是让人悲伤。
尉迟离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走上前,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带着她绕过花园和小小的游廊,往里面走去。
她一句话没说,但就是让人很安心,柳罗衣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好受了些许。
过了一道门,又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有个小小的秋千,秋千绑在树上,上面落满了落叶。
柳罗衣用手轻轻拂过它,十分怀念。
“这便是你打小就玩的秋千?确实是小了些,没我们院中的那个大。”尉迟离一本正经地评价着。
“你嫌弃它?”柳罗衣抬眼看尉迟离。
尉迟离连忙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