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罗衣的眼睛又红了,她固执地将泪水蹭在了尉迟离衣服上,然后轻声细语道:“公主真这么害怕?”
尉迟离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她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弄丢了柳罗衣的时候,那种巨大的恐慌,让她这么许久都难以忘怀,在此之前,她几乎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柳罗衣不再她了怎么办。
可能是柳罗衣对她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让她心安理得,如同被宠坏的孩子,不会担心没有糖吃。
在她蹀躞着在地面上寻找柳罗衣的踪迹的时候,她才发觉,这个世界正在慢慢离她远去,她在这里所拥有的真实感和归属感,一大半都源自于柳罗衣。
好在,她的世界回来了。
晨风拂过,草叶微动,一边是血肉横飞的战场,另一边是点缀着花朵的草原,远远望去,犹如青青草地上覆盖着星星点点的雪,随风婀娜。她们二人立在那里紧紧拥抱,背后便是无垠的草地。
这边的战争已经停止,晏国援兵不敌,已经顺着树林暂时撤退,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是试探性地给了一击就仓皇逃去,兵士们在清扫战场,北域王负手立于晨风中,眯着眼睛去看已经升起了一半的巨大圆日。
这是北域才有的景色,恢弘,开阔。
“离儿呢。”北域王收回目光,皱眉道,他严肃之时,看上去十分威严。
“回禀父王,尉迟离她……”尉迟蝶虽然背后常叫北域王老头子,但表面上却还是十分恭敬,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两个抱在一起的小点。
“她……她,内急。”尉迟蝶憋了半天,最后咬着牙道。
“哦。”北域王疑惑地点点头,转而又担忧起来,命令身边的人,“此地不安全,你们,快去寻寻公主。”
尉迟蝶闻言慌了神,急忙伸开双臂一拦,努力地笑道:“父王,这,尉迟离怎么也是个女子,他们都是男的,不合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一会儿就回来。”
北域王扫了尉迟蝶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蝶儿,你可有受伤?”
“没有,多谢父王关心。”尉迟蝶垂眸道,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意,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悲伤,她站在这里这么久,都抵不过尉迟离踢的那一脚。
北域王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而是同几个白胡子亲信交谈起来。
尉迟离虽然舍不得松开柳罗衣,但是考虑到场合,她还是松开了手,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部队走去,柳罗衣脸上的红晕仍然未消,让她看着不再那么清冷。
尉迟离则越想越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了北域王的眼神,她这才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该怎么应付这个父王?只是这时候想逃已经晚了,北域王已经率先开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脸的胡子看上去还有些骇人。
“去哪了?”他问。
尉迟离僵在了原地,她求救地看向尉迟蝶,尉迟蝶这才在背后张牙舞爪地模仿内急的模样,捂着腹部一脸痛苦。
看得后面的安歌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腹痛。”尉迟离回答得十分肯定。
北域王闻言,表情十分诧异,他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柳罗衣,用眼神示意她说话。
“她是柳罗衣,是我的……”尉迟离话还没说完,就被柳罗衣扑上去一把捂住了嘴,她用的力气很大,差点将尉迟离直接拽倒在地上。
“在下是公主的朋友,见过北域王。”柳罗衣抢先说道,她低下头,不敢再多看北域王的眼睛。
“唔唔唔……”尉迟离企图去掰柳罗衣的手,又怕将她弄伤了,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北域王看了看柳罗衣,又看了看尉迟离,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他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向着一匹毛皮油光发亮的马儿走去。
现场气氛极为尴尬,北域王是碍于情面,心中有气,不肯主动同尉迟离多说,尤其是在密林那件事之后。
尉迟离也没再说什么,方才一时激动被柳罗衣拦下后,她便平静了下来,知道是自己鲁莽。此外,她虽然有满腹的情况想讲想问,但生怕自己所说之话暴露了自己并非原主的事实,到时候定有麻烦。
故而,只能闭上嘴巴,再找机会斟酌词句。
援兵收拾战场并驻扎于此,另有一队兵士护送他们一行人上了路,几个人并排骑马走着,气氛十分之诡异,尉迟离骑着马,又牵着柳罗衣的马,带着满脸被勒出来的红印,一脸的沉默。
柳罗衣数次想要开口,却碍于北域王就在前面,不敢说些什么。
北域王这边就更纠结了,他本以为自家女儿出去吃了这么大一趟亏,能好好同他道个歉,只要认错态度好一点,他便毫不犹豫地原谅她。结果她不仅不悔改,还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如此冷淡。
他十分委屈。
尉迟离则是心乱如麻,一方面,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不顾一切说出她同柳罗衣的关系,但是却没能如愿,之后定会更难。另一方面,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原主的父王,既无亲情,又怕多说被认出,连开战之事都不敢讲,心中有些挫败和担忧。
反正一行人是各有各的心思,只有辛然一个人对着熟悉的家乡风景傻乐。
快马加鞭了整整一日,他们才赶到了北域的京城,此处名唤额古,意为永恒,这都是尉迟离曾经询问辛然的,她害怕自己若是对北域真的一点都不熟悉,定会被怀疑。
额古坐落于一片高地之上,老远便能窥见其繁华,同晏国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进城两侧有高高的石台,上有持剑守卫,见到北域王时,忙将右手放于胸口示意。
城内一片欢声笑语,道路相对于狭窄,但却来来往往全是人,他们大多打扮得同晏国完全不同,尤其是女子,露出手臂脚踝的大有人在,放眼望去,满街的莺莺燕燕,这里的男子比起中原人来也更为强壮,大多皮肤黝黑,面容俊俏之人甚多。
尉迟离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她左右看着,一脸的新奇。
“你许久没回北域,想必对这里都不太熟悉了,喏,这里是我最爱去的酒楼,如今改成了一家乐器铺,唉。”尉迟蝶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北域王回头看了她一眼,尉迟蝶立马便绷直了身体,不敢再说什么,却在北域王回过头后,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
路上的人见到北域王,纷纷弯腰行礼,还笑着冲他说些叽里咕噜的话语,但是奇迹般的,尉迟离竟然能够听懂,那是北域一种古老的语言,意思是祝福。
“你看,那是二公主!二公主回来了!”人群中有人说道,顿时引来了一大片目光,尉迟离被他们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回以微笑。
相对于对北域王的恭敬,对她的恭敬就要少了很多,尉迟离心中明白,原主之前所做的一切,的确配不上一个储君的身份。
她咳嗽了两声,红了脸,打马前行。
王宫在城的深处,北域王急着处理政事,未曾再搭理尉迟离她们,便匆匆忙忙地带着一群人离开,这下尉迟离想说话都没机会了,她甚至偷偷松了口气。
因为一路上太累,她几乎没再怎么看清王宫的模样,就迷迷糊糊被辛然领着进到了一个房间,那房中陈列十分有趣,一边摆的全是兵法剑谱,甚至还有一些武器,另一边是女儿家精致的梳妆台,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尉迟离慢慢走过去,伸手打开上面的盒子,里面竟是许许多多的胭脂水粉,都是全新的,她打开闻了闻,很香,像是草原上那些花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