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羡与她在郑经纶面前演戏, 又何尝不是借机跟秦浈坦白她的身份?虽然她盗贼的身份是假的, 但是让秦浈知道了她的真实姓名。
“我唐斯羡是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这句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秦浈面色未有什么变化, 但是眼神却深邃了起来。
本来唐斯羡只让秦浈帮她演完戏就回家去的,可秦浈走到半路,有些不放心唐斯羡, 便又折了回去。虽然刚好解了唐斯羡的围,可也目睹她被郑经纶挟持。那锋利的匕首就架在唐斯羡的脖子上,紧紧地贴着肉。
那时候秦浈的心跳之快,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目光也几乎不离那脖子与利刃。也幸好郑经纶没有手滑,否则一不小心那脖子便会跟郑经纶一样鲜血喷涌。
得知唐斯羡并非唐思先,而她的身份只是她跟唐清满伪造出来欺瞒别人的真相时,秦浈久久无法回神,她不敢相信自己枕边人、所爱之人,一直以来都是另一个人。
饶是从一开始与她相识的便是这个人,她也会感到不真实,觉得受到了欺骗。
她是愤怒的,只不过向来不会将愤怒写在脸上。况且唐斯羡与唐清满还有大麻烦,她不宜在那时候找她们算账。
如今郑经纶死了,唐斯羡的身份暴露危机也暂时解除了,秦浈慢慢地从刚才的紧张害怕中冷静下来,思考,此时该是她们摊牌的最佳时机。
她该叫眼前的人为“唐思先”,还是“唐斯羡”?其实她心底是有答案的,只是想亲耳听对方回答。
“从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叫唐思先,后来与你一直在一起的我也是叫唐思先。只是如果你想重新认识我的话,也能叫我唐斯羡。斯文的斯,羡慕的羡。”
秦浈不明白唐斯羡为何没有一点心虚愧疚,她道:“岳使说了这是你伪造的姓名。”
“他不知的是,这是我的真实姓名,我就叫唐斯羡。”
“明目张胆给自己起原名,你也不怕身份暴露?”秦浈进一步试探,从唐清满过往的反应来看,她也不清楚唐斯羡的来历,所以秦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唐斯羡的笑容苦涩:“我在这儿本就没有身份,将同名同姓之人排除在外,查不到我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在秦浈看来,不会有人不清楚自己的来历,除非是不想说。
见她的眼神冷了下来,唐斯羡忙道:“我是从云——”她顿了下,想起现在可没有云南,可有大理国,便改口,“大理国那边被盗贼追杀,然后不小心坠江,被人救起来后,几经辗转,到了大屋里。然后又被阿姊所救……”
穿越这种事,她觉得还是先别提为妙,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这种怪力乱神、超出认知范围之事,就好像假设秦浈忽然说自己是外星人,她也无法接受一样。
“这么说,你是大理人?”
秦浈信了八分,毕竟唐斯羡的许多表现完全不像一个生活在中原、江南等地的人,对于常识部分的欠缺,如今倒是有了很好的解释,——皆因她是大理人,那边的习俗与这儿不同。
虽然秦浈也不清楚大理人应该是怎样的,但是听人说那边也在学习中原文化,甚至仿照中原设立了科举制度,所以唐斯羡读过诗书,还写得一手好字,似乎又是一个佐证。
秦浈这个提出质疑的人,反倒先为唐斯羡的来历找了合理性。许是她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唐斯羡会再欺骗她,也许是她本就无法真正舍下这个人、这段感情。
“可大理人也说这边的话吗?”秦浈的理智让她保持了两分质疑。
“大理也并非全是大理人,那边有许多便于两国百姓互通往来的茶马市,在那些地方长大的人,会说大理各部族的话语,也会说中原的话。而我会说这儿的话,那是因为我祖上便是饶州人。”
说完,又说了两句彝语。
秦浈有些感兴趣:“这话何意?”
“对不起,骗了你。”
秦浈一怔,以为唐斯羡又在说谎:“你——”
唐斯羡抱着她:“我完全没想到我会来到这儿,也没想到刚好有一个人在户贴上的容貌描述能与我这般一致,更没想到我会遇到你。若是我一开始便是唐斯羡那该多好。”
秦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自己在生什么气了。
她想了想,问出了一个最想问的问题:“那你,会回家去吗?”
唐斯羡道:“浈娘,我回不去了,那里很远、很远,骑马、乘船都到不了。而且那里也已经没有我的家人了。”
秦浈似乎明白为什么唐斯羡能如此像“唐思先”了,因为她何止是户贴上的容貌描述与唐思先相似?那孑然一身的孤苦也相似,——甚至唐思先还有唐清满这位姐姐,而唐斯羡却是一个家人都没了。
迟疑了片刻,秦浈还是抬手拍了拍唐斯羡的背,问道:“你何以也被盗贼追杀?”
唐斯羡思忖该如何用秦浈能理解的方式阐述自己的身世。
没想太久,她便道:“我爹曾是茶马市的军将,职责便是缉捕盗贼、巡查茶马市,防止有人走私香料、盐等物。因他截获了不少香料、私盐,捉拿了不少贩子,因而得罪了他们背后的豪民——也可以称之为盗贼。”
香料、盐、茶酒等都是禁止私营的商品,诸如私盐贩子,一般抓到便会处以很严重的刑罚。唐斯羡以此来举例,也是想形容得更贴切一些。
“所以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被他们残忍地杀害了。”唐斯羡平静地说道。
有多残忍?秦浈不必问也猜得到。她甚至觉得,唐斯羡如此害怕虫子,或许与这桩往事有关。
“我跟我娘并不在家,因此逃过一劫。可是我娘后来也病逝了……再后来,我也得罪了那些盗贼,便被他们追杀,失足坠江。”
秦浈心想,难怪唐斯羡对大屋里的那群盗贼能下狠手,因为她对盗贼恨之入骨。
听完这些事,她觉得唐斯羡像是把话说清楚了,但又像没说清楚,可她的心偏偏安定了下来。
须臾,秦浈拍了拍唐斯羡的耳背,让她放开自己。
“能放开我了吗?我不舒服。”
唐斯羡身子一僵,心如坠冰窖。
秦浈因为她的拥抱而觉得不舒服,说明秦浈是打从心底里不会原谅她的欺骗吗?
唐斯羡的心绞痛一般,疼得她思绪有些紊乱。
“你的脸、衣服都是郑经纶的血,我看着这颜色,闻着这气味,着实恶心。”秦浈低头检查衣裳,“若是阿唐回来发现衣裳沾了血,怕是日后都不敢穿这衣裳了。”
唐斯羡愣了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耳聋,听不清楚秦浈在说什么了。
秦浈微微仰头看她,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看似仪表不整的同时,又有些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