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三……
叶久心底波涛骇浪。
所以八公主,你从最开始,就已经在提醒我了吗。
……
叶久顾不得身上的伤,抓起桌上的玉镯,径直跑到了紫茹苑。
“孙姨,我有事请教!”
孙嬷嬷看她手里攥着玉镯子,心知肚明般笑了下,“哥儿不若里屋坐坐。”
叶久缓了缓心神,点头道:“好。”
孙嬷嬷没有带她去夫人房里,而是去了自己的屋子。
叶久迈进屋里,粗粗环顾一圈。屋子里宽敞明亮,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物件,但一应用具也都齐全。
“哥儿,尝尝孙姨泡的茶。”
叶久知道孙嬷嬷刻意避开林夫人,应是有些话要告知,所以也不急。
“嗯,很香。这什么茶?”
“哥儿小时候最爱喝的,七里香。”
叶久顿了顿,又低头抿了一口。
“哥儿今日来,是想问这镯子的事吧。”
孙嬷嬷慈爱一笑,眼睛扫了眼那碧玉镯子,开口便料定了叶久所问之事。
叶久点点头,“我想知道,林夫人和这镯子有什么渊源。”
“换句话说,林夫人和郑太妃,又有何渊源……”
孙嬷嬷提着壶的手一顿,随即笑了下,“喝茶。”
叶久时刻在观察着孙嬷嬷的神情,在看到她明显的停滞时,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
“孙姨?”
孙嬷嬷轻轻放下壶,目光移向门外,清早的阳光,柔和不刺眼。
“你娘能嫁给林将军,是件所料未及的事。”
叶久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孙嬷嬷目光微垂,自说自的话,“老爷生前官居太傅,你娘自小便出入宫闱。花样的年岁,生的标致,又知书达礼,所以深得先太后的喜爱。”
她轻笑了声,“如果没有林将军,你娘十有□□会是先皇的皇后。”
叶久手没拿稳,被子差点摔地上,她慌忙接住。
“皇…皇后??”
她现在彻底被搞晕了,怎么看林夫人都不会跟“皇后”这个字眼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孙嬷嬷缓缓合了下眼,“正德三十六年,也就是当今圣上继位的前一年,宫中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密而不发却又人尽皆知的丑事。”
孙嬷嬷深吸了口气,一缕弯眉微微皱着,“那年重阳,弘德帝在宫中设宴,你娘和林将军都受邀参加,本来是个众臣相逢的喜宴,却不料半截腰太傅之女和林将军全都不见了。”
“宫人们遍寻不得,最后甚至惊动了弘德帝和先太后。”
叶久听着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得孙嬷嬷接着说道:
“宫人们最后找到了两人,只不过是在一起找到的。”
“两人双双晕倒在一座寝宫里,屋子里凌乱不堪,当时先太后、先皇见此景,脸都气歪了。”
叶久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您是说,林将军他……”
孙嬷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两个什么也没做,可是在外人眼里,他们什么都做了。”
“一介外男在宫中做下此等丑事,就算他战功赫赫,那有何用,先皇根本保不下他。”
孙嬷嬷顿了顿又道:“你娘性子烈,被人如此诋毁,直言要验明正身,老爷直接被气的当场吐血。”
“一个出阁的姑娘家,在大内要让宫人们验了身,纵使是清白的,这辈子也完了。”
叶久咬了咬唇,脑中闪过林夫人那一向挺拔的身板,她不难想象,年轻时候的林夫人该是怎样的坚毅果敢。
“重阳之宴,多少大臣家眷都参加,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捂都捂不住。眼看着事情陷入僵局,姑爷便请旨,要娶你娘。”
叶久眼中的惊讶难以褪去,她完全没想到,她这便宜爹娘的婚事,竟然是这么来的。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件事情有点熟悉呢。
叶久脑中突然飘过那一瓶碍眼的软筋散。
她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这后宫的手段,可当真是肮脏啊。”
曾经是陷害她名义上的爹娘,现在又接着陷害她和八公主。
人都换了一茬,但这手段,是一点没带变的。
孙嬷嬷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在说林夫人与将军之事,便点点头,“那时大家只顾着息事宁人,哪还有空揪出幕后黑手。”
“等到真相大白之时,你都八岁了。”
叶久顿时一惊,“这么久?”
她粗粗推算一遍,林时堇便是八岁时失踪的,如果说那个时候会得出什么真相的话,那只能是……
“诚王谋逆案后,先太后曾召你娘入宫,也是在那次,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当年诚王为离间先皇手下干将,便设计当时还不是侯爷的林将军,在酒里下了五迷散。至于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娘,那是因为老爷太傅的身份。”
“老爷一生清贫,但深受弘德帝的器重,在朝中也颇有地位,是以诚王不可能允许太傅之女嫁于先皇,添了他手中的筹码。”
叶久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把手,眼中的怒火越烧越盛。
在她听来的关于所有侯府的悲剧,全是跟这位诚王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朝堂之上还自罢了,现在连着女儿家都不放过。
叶久忽得自嘲一笑。
在那种人眼里,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分,不过都是一颗颗毫无生息的棋子罢了。
“若说起郑太妃来,那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叶久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接着听孙嬷嬷娓娓道来。
“郑太妃名唤郑幼惜,是已故郑国公郑启的幼女,自小跟着郑国公在军营里穿梭,是个管不住的皮猴子。”
叶久仿佛觉得自己耳朵幻听了,怎么孙嬷嬷描述的郑太妃,和她所见之人,完全不沾边啊。
“你娘和郑太妃是在宴上认识的,京中贵妇们闲来无事赏个花、吟个诗,这一来二去,两个女儿家就熟识了。”
孙嬷嬷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艳羡,“你娘好静,郑太妃却好动,你说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性子,竟能好好的处上半天,倒是担心的我们生怕两人打起来。”
她说着转过头来,“你手中的镯子,便是当时二人闺中之物。那是一对的,一个是你手上的,另一个在你娘手里。”
叶久微微挑了下眉,她觉得自己最近糖好像吃少了,这么几句中竟能挑出一丝蜜来。
“那我怎么没见林夫人带过?”
孙嬷嬷说得有些口渴,抿了口茶,“在上次郑太妃邀夫人赏花之后,夫人就再没戴了。”
叶久有些摸不到头脑,她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瞧着孙嬷嬷不想再说的样子,她便换了个问题问道:
“那郑太妃又为什么入了宫?”
孙嬷嬷闻言看着门外,轻叹一声,“你知道当时你爹娘事一出,武将们都隐隐的不服,而先皇继位后,为平息武将的怒火,不仅提了林将军的官级,封了你娘诰命,甚至还迎娶郑姑娘为后,以章示对武将的重视。”
叶久嘴角不住地抽搐,这上一辈的皇家,简直一个比一个狗。好好一对百合花,让他们一枝一枝的生生折了。
“其实郑姑娘在军营时便认识了林将军,而林将军又是郑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当时郑国公便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将军,结果就因为诚王这一手,活活拆了两对璧人。”
孙嬷嬷言语中无不透着惋惜之意,甚至微微叹息。
叶久:???我磕错了?
她有点搞不懂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可能这其中的曲折,只有当事之人才知晓的清楚吧。
“郑太妃……沐王……”
孙嬷嬷听着叶久喃喃之语,抿了口茶后,缓缓道:“朝堂之事老奴不敢妄言,只是若郑太妃想加害皇上或侯府,那么你娘……不可能从宫里安然出来。”
……
那只玉镯叶久没有再拿走,她托孙嬷嬷还给了林夫人。
不论郑太妃与林夫人是怨是恨,这毕竟是她们自己的事情。
叶久低着头回到竹园,脸上都是木的。
这种感觉太差了。
每每在你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希望时,结果总有人或事告诉你,你丫走错了。
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卧房的房门虚掩着,叶久在门前驻足了片刻,才缓下心来,伸手推门。
她推开房门时,祁韶安正在午睡。
桌上还留着饭菜,叶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吃午饭。
同样的,孙嬷嬷也没吃。
而她们聊这么久都没人来扰,只能说明,这些事,是林夫人授意孙嬷嬷告知她的。
叶久此时也没什么胃口,轻着脚走到床边。祁韶安此时睡得熟,身子朝里侧躺着,一只手上还拿着书。
叶久慢慢坐在床边,伸手拉过一侧的薄被,轻轻盖在了祁韶安身上,又小心的拿走了她手里的书。
祁韶安微微动了一下,不过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叶久看着祁韶安恬静的睡颜,心底的杂乱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只这样看着她,一切便都不是事了。
祁韶安睡得比以往都要踏实,身子虽然微微含着,但五官都是放松的。俏挺的睫毛不时抖动一下,小嘴微微一翘。
叶久手撑在她的身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睡颜,用目光慢慢勾勒着她五官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