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人。
楚时慎见她紧张起来,便摆了摆手,“若真有那么一天,只希望你莫要与我为难。”
说罢,他没有给叶久多思的机会,便换掉了话题,“今日让你前来,还有一件要事。”
“魏总管已经调回宫中,你寻个机会去问问吧。”
叶久还没从他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些茫然,“啊?魏总管?”
楚时慎无奈摇头,“不是你说要问一问当年你遇刺一事吗,这魏总管是上任传令司,跟随父皇多年,想必该是知晓你所惑之事。”
叶久闻言点了点头,然而待她思考片刻后,忽得皱了下眉:
“等等,他既然是上任传令司,那陛下被人追杀一事……”
叶久眼中不由露出些许震惊之色,这魏总管既然在先皇在时就负责传令于朱阁,那么派去刺杀楚时慎的人他极有可能知道才对。
她看向楚时慎,只见后者缓缓点了下头,眼里带着深邃的笑意,“就有劳镇远侯了。”
叶久:“……”
是她天真了。
沈十老贼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对了,你日前所说礼部尚书之子杀人一案有蹊跷,便让密察使随你去看看吧。”
叶久微笑:今天又是想弑君的一天呢。
……
宫人一路带叶久绕过大大小小的宫殿,最终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叶久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宫院、匾额,只觉得一丝阴冷之气从紧闭的宫门中泄了出来。
“林侯,好久不见。”
叶久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就见着一男子身着朱阁的衣服站在一旁,面上还带着黑色锦布的面巾。
叶久一时没认出来,“你是……”
男子一把落下面巾,露出了一张她相当熟悉的面孔,“林侯,是我。”
叶久眼里有些惊喜,“载阳?”
载阳见状连连点头,“我在这等你老半天了,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叶久瞧着他一身朱阁的打扮,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用黑色的布盖住了,她有些怪异的问了句:“你这是……”
载阳轻轻摇头,示意旁边的人开门,小声道:“林侯还是赶紧进去吧,剩下的我们回头再说。”
叶久闻言微微点了下头,便顺着那宫门走了进去。
里面地方不小,一个正殿两个偏殿,规规整整的,除了有些荒凉,倒也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破败不堪。
叶久扫了一圈,忽得发觉旁侧石桌上有一些晃动,她转过头,发现一位藏蓝色宦官服的老者正摆弄着茶盘。
几乎是自己望过去的同时,那位老者也抬起了头,朝她看过来。
叶久一瞬间是被吓了一跳,就是那种密室逃脱一拉开门突然和NPC对上眼的惊悚。
老者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陛下还真是心急呢。”
叶久闻言也回了神,她朝老者走了两步,依旧行了一礼,“魏总管安好。”
魏言愣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老奴不过一介宦官,担不起大人如此大礼。”
叶久抿抿唇,坐在了他的对面,她看了看老者平静的眼眸,觉得在这样一个在宫中、帝王身前游刃几十年的总管面前,自己几乎就是个透明的,就算是弯弯绕绕客套些许,也没什么卵用。
她想了想,索性直接切入主题:
“今日林某来此,是有事请教魏总管,还请魏总管不吝赐教。”
魏言手一顿,他倒是没料到面前这脸上连个毛都没有的年轻小子,会这么虎愣愣的向自己问问题。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忽得皱了皱眉,“你是……”
叶久拱了下手,“晚辈林时堇,家父是镇远侯林复将军。”
魏言闻言看着叶久的脸,捋了捋胡须,“怪不得这眉眼之间有些熟悉,倒是镇远侯爷的孩子。”
他顿了顿,忽得一笑,“今日你来,怕也是为的侯爷当年之事吧。”
叶久点了点头,“确实不错,还请魏总管告知。”
“你想问什么?”
“当年朱阁派人来刺杀我一事的真相。”
魏言闻言愣住了,再看向叶久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他端着茶杯沉默良久,最后放了下来,“老奴以为这件事会随着老奴一同进入土里,没想到还是有人问了出来。”
“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已经是知道了不少,即便我有意隐瞒,恐怕也瞒不过你。”
叶久微微点头,“还请魏总管如实相告。”
魏言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院墙之上,声音有些飘忽,“小侯爷既然知道了是朱阁派的人,那也应该知道朱阁只听命于皇帝。”
叶久闻言“嗯”了一声。
魏言见叶久面色如常,又笑了下,“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此事不是先皇所为。”
“确实,即便先皇再怎么猜忌侯爷,也不至于对他家唯一的子嗣赶尽杀绝,毕竟往日情分历历在目,先皇断不会下此黑手。”
魏言语气停顿了一下,随后看向叶久,“是诚王。”
叶久微微皱眉,只听得魏言又继续说道:
“当年诚王谋逆,趁家宴之时举兵谋反,控制了京城所有武侯之家,而镇远侯堪称先皇的左膀右臂,即便已然故去,但其部下依旧不容小觑,于是他与当时的执事司勾结,派人诛杀那时的小世子,让侯府自乱阵脚,无暇勤王。”
叶久闻言想了几息,哼笑了一声,“诚王倒是好计谋,这杀成了算是彻底绝了林家一脉,杀不成嘛,也能让先皇与镇远侯离心,这买卖太划算了。”
魏言笑了下,没再说话。
叶久随即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魏总管不觉得此事有些相似?”
魏言扫了叶久一眼,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道:“老奴明白小侯爷的意思。”
“只不过小侯爷身在画中,未观全貌这才心中有虑啊。”
叶久颔首:“还请魏总管指点一二。”
魏言闻言笑了笑,声音淡淡的,“人活着不过图个利字,你说没利的事情,谁会干呢。”
叶久闻言愣了下,随即沉思起来。
魏总管拐弯抹角的告诉她,要放眼整个局面,谁人获利,罪魁祸首便是谁。
而如今贤王已经变成了植物人,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沐王。
那个凡事都沾了一点关系,却找不出丝毫破绽的沐王爷。
她脑海中飘过那风轻云淡的身影,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叶久忍着心头的诧异,又问了一句:“魏总管,您可还记得,十四年前南疆一役,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魏言笑了一下,又道了一句:“还是那句话,看谁笑到最后罢了。”
叶久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魏言却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的时间也到了。”
叶久“啊”了一声,就见着魏言瞟了一眼门外,朝她行了个礼,“老奴还要多谢小侯爷为老奴多赚了些时日,小侯爷今后多多保重。”
……
叶久直到出了宫门,都没琢磨明白魏总管话里的含义,一路皱着眉思索着。
眼前地面忽得出现了一道阴影,叶久理所当然的绕去了一旁,结果她刚往左边迈了一步,那影子也跟着往左边移了一点。
叶久往右一步,影子亦然。
她气不过抬起了头,只见面前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正弯着腰行礼。
叶久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大概是个三四品的文官,她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下意识往身后看看,却发现此处只有她一个。
“这位大人……您拜土地爷呢?”
只见面前的男子又深深一揖,凄声道:“下官教子无方,竟敢冲撞了林侯,下官已将他重责,林侯大人有大量,万不要与那混账东西计较啊。”
叶久抱着臂看了他两眼,终于明白过来,她眼前这位堵门口求情的大人,应该就是那谢王八的爹,吏部尚书谢涉谢大人。
叶久冷哼了一声,“谢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是与他计较,那就是赤.裸.裸.的小人咯。”
谢涉闻言连连摇头,“林侯哪里的话,这所有的事都是长泽那混账做下的,您要是不解气,我这就把他抬来,您再打他一顿出气如何?”
叶久头疼的揉了揉脑仁,“行了行了,我打他做什么用,您也不必如此惶恐,我林某还犯不上为了这么点小事跑到御前告状。”
这老头在这里堵这么半天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怕自己去皇帝面前叨叨两句,这样不论是谢长泽还是他爹,都跑不了责罚。
谢涉一听隐隐舒了口气,他昨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差点没背过气去,恨得险些没把谢长泽给打死,今早更是直接登侯府门道歉,结果守门的小厮却告诉他侯爷一早就进宫了!
这把他给吓的,马不停蹄就赶往了宫门,等了大半天,终于算是把这主儿等了出来。
谢涉闻言差点喜极而泣,拉着叶久的袖子叹道:“林侯有如此气度,实属朝堂之幸啊,今后若有需要谢某的地方,我一定……”
叶久忽的出声打断了他,“等会,别今后,眼下就有一事用得上你。”
谢涉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叶久这么快就想好了下刀的地方,怔怔抬头,“什…什么?”
叶久看了他一眼,随意道:“最近京防不是很好,我想看看近两年新任武官的名录,嗯……官阶越小越好。”
……
叶久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况且她早上没有吃东西就被拎走了,此时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而她昨夜又一宿没睡,如今走起路来都有些虚浮。
她看着门口的两座麒麟石雕,微微有些失神。
昨天就是在这里跟开玩笑似的闹了一场,结果让她和韶儿无端吵了一架。
叶久目光回落到府门上,昨日韶儿从台阶上毫无波澜的走下,又目不转睛盯着谢长泽的模样依旧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叶久心口又开始丝丝发痛。
信归信,可痛还是会痛。
但凡昨日她有为自己说上一句,或是单单的问问她好不好,伤了哪,她都不至于这般心凉。
可那时,她的眼里好像只有那谢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