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应是遇到了什么事,会让她痛苦至斯。”
叶久慢慢捏紧了拳头,她知道萧祈一直在看着自己,但她不敢抬头,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萧祈那双祈盼的眼睛。
“你今日去了刑部,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应是与韶儿有关吧。”
叶久霎时抬头,对上了萧祈的眼睛,似是用眼神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萧祈苦笑一声,“韶儿除了厨艺差了些,女儿家的课业哪个都极为出色,绣工更是不输坊间绣娘的,她的针法,我一眼就看得出。”
叶久抚了抚胸口,衣襟之下,那方丝帕微微鼓起,好似填满了她整个胸膛。
院子中一时安静,萧祈见叶久犹豫不决,咬了咬牙,忽得撑起身子,往前一扑,在叶久面前屈膝跪下。
叶久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捞他,但以她的力气,根本拽不动。
“二舅哥!你这是干嘛!”
萧祈拽着她的手臂,眼中闪着水泽的光,他哽咽开口:
“就算我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对妹妹的直觉,总是准得那么不讲道理。
第277章 终得知
叶久沉默地看着萧祈,单膝跪在地上,捏着他窄袖的指尖,微微颤抖。
“二舅哥,你何苦逼我。”
萧祈微微垂眸,眼神中的痛意渐深,他嗓音低落,“我真的不知道谁还会知道,韶儿已经是那副模样,我怎么敢去问,我没有办法,我……我只能找你……”
他摇了摇叶久的手臂,“我看得出,韶儿极为信赖你,她只有看到你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有光,如果除了韶儿之外还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叶久怔愣的看着萧祈。只有看见自己,才有光么。
她抿抿唇,心头有一丝抽痛。
每每自己看到韶儿的眼睛时,那里面总也是亮晶晶的,有时她开心了,更是比星河还要美上许多,她以为,韶儿终于是走了出来,又爱上了这纷扰的世界。
然而没想到,那只是她在自己眼眸中的样子。
叶久索性一并跪在萧祈身旁,微微叹了口气,“二舅哥,韶儿不愿与你说,自是不想让你担心,你又何苦这般追问呢。”
萧祈闻言愣了愣,缓缓跌坐在了地上,“何苦……”
他指尖抓着稀松的泥土,渐渐陷了进去,“小韶儿是我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从这么大的一个奶娃娃,到如今这般亭亭玉立,一点一滴,都从未离了我的视线。”
“唯有那段日子。”
叶久抬眸,那张与韶儿相似的脸上尽是落寞,额间一缕碎发垂在眼前,嘴唇翕动颤抖,显得无比沧桑。
“我不知她发生了什么,我这心里,总也安定不下来,我害怕说了哪句,做了哪件事,便勾起她的回忆,像上次一般刺激了她,我更怕她哪一日突然想不开,便抛下这世间就走了。”
“所以我求求你,妹夫,告诉我好不好。”
萧祈仰着头,通红的眼眸望着叶久,脸上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可怜。
叶久皱着眉,她看着萧祈这般模样,心里泛起阵阵苦涩。
若论爱韶儿,她这位二舅哥,根本丝毫不比她少。
在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韶儿的人面前,她没有理由瞒着。
可这件事,若是让将韶儿放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兄长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萧祈看着叶久半晌沉默,他渐渐攥了拳头,忽得爬了起来,拎了丢在一旁的佩剑,跌跌撞撞的转身往门外走。
“二舅哥,你去哪!”
叶久眼看着萧祈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连忙出声问道。
萧祈停顿了一下,沉着声音道:“你不告诉我,那我便自己去问。”
叶久吓了一跳,连忙撑起来,“你要去问谁?”
萧祈微微侧头,“你不是刚从刑部出来的么,那我便去刑部守着,一日不行两日,我便是住在衙门口,也要知道小韶儿,到底受了什么苦。”
说罢,萧祈抖了一下手里的剑,抬步便往外走。
叶久恨得跺了下脚,忍无可忍:“祁逐溪,你疯了吗!”
萧祈身形一颤,似是没听清一般,他转过了头,直直的看着叶久。
已经太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更意外的是从她这个妹夫口中叫出来。
叶久皱着眉看着萧祈,只觉脑中一片沸腾,“你要怎么问,抓住刑部的衙役严刑拷打吗!”
萧祈咬着牙,“我自有我的办法。”
叶久扶着脑仁,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血管剧烈蹦跳,“二舅哥,我理解你爱妹心切,可你这样去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会连累了韶儿,你以为此事已经过去就不会有人翻账了吗,这件事越少人知道,你们才越安全!”
她说着,深吸了口气,“此事已经牵扯了许多人,我尚且不知该如何应对,你就……”
“这是什么?”
萧祈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叶久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萧祈手里正拿着一张纸笺,眉头皱的死死地。
叶久反应了一下,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她连忙上去夺:“没什么。”
萧祈练武之人反应极快,一把将纸笺背到了身后,抵着叶久扑来的身体,沉着面色道:“刑部押解犯人的衙役名单?”
他瞥了一眼叶久藏蓝色袍子的下摆,“而且你身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你此去刑部,到底所为何事?”
叶久眉心钝痛,她盯着萧祈,“不用你管。”
萧祈却丝毫不理会叶久突然冷淡的语气,他退开了两步,仔细看了两遍手里的纸笺,“押解……押解……”
他突然抬头,有些激动,“是带走韶儿那批人对不对,你是去找他们的对不对。”
他手中越攥越紧,“能让你气到吐血的……是跟韶儿有关对不对?”
叶久咬着牙关,果然是亲兄妹,顺藤摸瓜的本领真是祖传的。
萧祈迟疑地往叶久的方向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遏制不住的颤抖,“那些人……把韶儿怎么样了……”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叶久的肩膀,压着嗓音低吼道:“你快说啊,他们到底把韶儿怎么样了!”
叶久只觉眼眶酸涩难忍,她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巨无霸蚊子,她紧紧攥拳,偏过了头。
说,你让我怎么说!
萧祈却是突然松开了她,不可置信的踉跄了两步,“韶儿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又有倾城之貌……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萧祈复又抓住了她的肩膀,大力的摇了几下,“你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一定不是对不对!”
叶久抬眸,猩红的眼眸直直的望着萧祈,眸子里是让人看不透的复杂和冷意。
一时间,萧祈只觉腿上的力气刹那被抽了个干净,他张了张口,跌坐在了地上,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叶久看了他一眼,转头坐到了酒坛旁,一句未说,端起来仰头便喝。
萧祈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直至鲜血自紧握的拳头中不断溢出,浸湿了泥土时,他僵硬转过了头。
看着鲜血混着泥土,一片泥泞,萧祈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扬起血色模糊的拳头,用力捶向了自己的胸口。
“啊€€€€”
几乎于嘶吼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伴随着阵阵闷闷的捶拳声,叶久吸了吸鼻子,她放下手中的酒坛,踉跄起身,朝萧祈走了过去。
“祁逐溪你起来。”
萧祈一拳又一拳不要命似的锤着自己的胸口,被叶久粗鲁的拦下后,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嘶吼声从喉咙中溢出来,却已然失去了该有的音量。
“祁逐溪,你给我起来!”
叶久又伸手去扯萧祈的衣袍,然而萧祈此时几乎是癫狂的状态,她不仅没把萧祈拉起来,反而把自己拽到了地上。
叶久压着喉咙中的腥甜,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她扶住了萧祈的肩膀,用力一摇,“你这样,韶儿若看到了,该是怎样的心疼。”
萧祈半趴伏在地上,慌乱的摸索着,“我要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死了!都死了!!”
叶久低吼出声,她盯着萧祈的发顶,直至此刻,她郁结在胸中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
“十三个杂碎,一个没留,都死了。”
“都死了……”
萧祈闻言浑身剧烈一颤,他静止了几息,忽然用力锤了地砖几拳。
“尸体在哪,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叶久哑着嗓子:“二舅哥,你冷静点好不好。”
萧祈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忽得抓住了叶久的衣襟,瞪着猩红的眸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
“你不能嫌弃她,也不能抛下她,若你敢,我便把你……”
“二舅哥!”
叶久出声打断了他,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眸,“韶儿是天上的星,是水中的月,是旁人触之不到的美好,她之于我,只有爱和欣赏。”
萧祈惶惶松了手,他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又伸着手,颤颤巍巍地抚平了叶久褶皱的衣口,“不会的,你不会的,小韶儿看上的人,不会的……”
叶久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萧祈,眼中泪意不受控制般淌了出来,“以后有我在,有二哥在,韶儿定不会再受委屈。”
萧祈不住的点头,他慌乱的抓着叶久的衣袍,缓缓滑坐了下来,甚至竟埋在了叶久叠跪的腿上,渐渐失去了克制,恸哭不止。
叶久轻抚着萧祈的背部,仰起了头,任由泪水滑落。
只希望此事之后,韶儿与二哥,再无事端。
而此时她万般牵挂的人儿,正站在院外,双手捂着嘴,单薄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她的双脚仿佛黏在了地上,不能挪动分毫。
死了。
都死了。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一个轮回那么久,久到她忘了反应,忘了呼吸。
这两日萦绕在心头的噩梦,她还在竭力的规避,而造梦的人突然……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