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思深,与大长公主不合,恨不得喝其骨血、吃其血肉,一旦被禁锢在宫里,难以全身而退的机会。
“臣在殿外,说几句话就成,不入殿。”
“既是如此,你想说什么话,宫人代劳就是,你何必亲去。”小皇帝望着他,眸色带着审视,知晓他不安好心,与宫外的人勾结,但是她不怕,元乔都被她关在殿里,也不怕他出宫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况且以周暨胆小的性子,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小皇帝甚是狠厉,不讲夫妻情面,周暨也不觉得委屈,反低声道:“陛下,大长公主对臣也有恩,她如今染恙,臣若不去,岂非不知感恩。”
“那皇夫去了,隔着殿门说几句话,就是知感恩?”元莞冷酷道,见他不敢抬头瞧自己,也不作委婉道,道:“可是周御史让你来的?”
小皇帝最让人气恨的就是,明明知晓事情真相,偏偏还故作不懂地问一句,周暨习惯了,当下依旧红了脸色,道:“父亲担心大长公主的病,又不好来探望。”
“那你回去转告一声,就道她甚好,养好病就出宫去了。眼下她若贸然出宫,只会令病情加重。”
小皇帝趾高气扬,挺高胸脯,甚是有底气,令周暨分不清她是真话还是假话,抿着唇角不语。
元莞不耐他这番受气的模样,站起身道:“皇夫无事,就回去休息,莫要随意走动。”
周暨也是无功而返,望着皇帝冷硬之色,他也是劝说不得,不管怎样的理由,都是说不通的。齐国侯本有千万理由,他大可力求见面,被皇帝一吓,又失去了机会。
周御史在宫外得到信后,也是阵阵叹息,“小皇帝太霸道了些,大长公主甘心被她困住不成?”
苏闻接连被阻,已然摸不清小皇帝的意思,将人无故看留在宫里,不与外间通信,难不成是要逼得大长公主反了不成。
他二人商议一番后,依旧决策催促皇帝去行宫避暑,到时大长公主必然会去,或者留守临安城,届时她的困境自然可解。
将小皇帝骗出宫,就可。
这厢定策后,苏闻回枢密院迅速将事情安排下去,商议行程。
皇帝处依旧在猜测苏闻的用意,箱笼翻开一半,天色就黑了,大长公主遣人来要衣裳,她耽搁不得,就让人将衣裳送过去,自己也早早地回了福宁殿。
元乔得了衣裳后,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坐在窗下。
外头的庭院,阳光沐浴下,草木葱茏,绿意蔓延至廊下壁柱,勃勃生气,春和景明之色。
乍见阳光后,元乔有几分不适,伸手去探,夕阳在手心留下余晖,她不觉得热,反是心寒。她摄政多年,权势在握,不想也有一人成为笼中鸟,跳不出去。
那夜的事,她反复在想,依旧不明白小皇帝这般侮辱她的意思。那夜帘外还有旁人,意识模糊之际,也分不清是谁,说的话也记不清了。
唯有一点可确认,小皇帝行事并非是一人筹谋,那人又是谁?
她不解,小皇帝也是不解,匆忙回来。
夕阳下,皇帝疾步而来,衣摆因走动而摇曳,走在生机无限的庭院里,少年老成,心思阴狠,与眼前这副明媚之景,最是相反的。
日头依旧有些毒辣,小皇帝一路走来,衣裳也跟着湿了,落霞捧着干净的衣裳来换。
回到福宁殿后,元莞大多穿舒适的女装。元乔瞧了一眼落霞手中的衣物,长裙小衫,还有纤细的玉带,都是女子之物。
自从皇帝登基为帝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她穿这样的常服,每日虽说见面,她都是偏男子的袍服,以玄色为住主,遮盖着女子的秀气,处处彰显皇帝的威仪。
隔着一道屏风,元乔看不真切,且落霞领着宫人,她不好频频看过去,看了几眼后,就不再说话。
元莞换过衣裳后,捧着冰盏在吃,见她看着过来,就让落霞也给她奉来一盏。
元乔不肯吃,讽刺道:“臣染了风寒,不适宜吃这个。”
好心的小皇帝登时就傻眼了,脸色一红,不像想以前那样受气就忍着,道:“也是,姑母病了,想必也是身子不好,冰之类的就不用了,都撤了。”
酷热夏日里,都会放置些冰在殿内,福宁殿是皇帝寝宫,自然必不可少。她又是年少,极是怕热,宫里还未曾开始用冰,福宁殿就已经摆上了。
她一发话,落霞就带着人将元乔面前散热的冰撤下去了,窗下就感觉热了些。
小皇帝怡然自若,吃了一盏觉得不够,又将元乔不吃的那份给吃了,扫她一眼后,心里郁闷就散了。
她吃了冰,不觉得那么热,反是被她一搅和的元乔觉得热了几分,又不好言明,剜了一眼后,就不说了。
元莞舒服地吃完后,觉得浑身清爽,想起白日里苏闻的事,觉得姑母或许会猜测些许,只是如何套话呢?
小眼睛往元乔处瞄了几眼,元乔正襟危坐,脸色阴沉,显然又是被气到了。
斟酌一番后,元莞想到如何开口:“姑母,可知先帝为何爱去行宫避暑?”
提及先帝,元乔神色缓和了,兄妹二人相差二十多岁,感情甚好,便道:“先帝体热,宫里待不得,就去行宫避暑。”
“那为何朕登基五年,一次都未曾去过。”元莞状似随意道,她眼前的冰盏空了,桌上残留着冰融化的水泽。
小皇帝去不去行宫,实在不是她能决定的。百官觉得避暑浪费银子,来回奔波,就一直没有同皇帝提及,元乔则是忙得无暇想起,被她这么一提才想起。
元莞性子沉稳,也不是贪图享受之人,抬眸就见她兴致满满,当是小孩子想去玩乐一番,斟酌道:“陛下若想去也可,与苏闻说一声,他必去安排。”
“朕不想去。”元莞傲娇,不愿在她面前露出贪图享受之色。苏闻提出定是为了元乔。望着元乔的容颜,她陡然一惊,改口道:“行宫必然有趣,只是、只是朕非贪图玩乐,朕离开后,临安城又交给谁。”
小皇帝历来勤奋,这是有目共睹,她与先帝相必,也是不差的,只年岁小了些,还不懂得更深层次的朝堂政事。
听她这般言语,元乔对她的气也散了些,眉眼展开,回道:“行宫避暑罢了,并非是贪玩。陛下离开临安城,选几人留下,苏闻可留下,臣也可……”
她顿住了,眼下她成了笼中鸟,哪里有出去的机会。
戛然而止的话,令暗自狐疑的人,幡然醒悟,明白苏闻之意了。
苏闻哪里是怕她热,是想借着机会,让大长公主脱离她这座囚笼罢了,心里暗暗将苏狐狸骂了几句,就道:“苏闻提议朕去行宫避暑,道是为朕着想,眼下一看,却是未必了。依朕看,他将姑母奉为大宋之主了。”
小皇帝言辞肃然,几是咬牙切齿,听得元乔心口一跳,当即起身道:“陛下慎言。”
“慎言?你一入宫,他坐立难安,朕生病,也没有见他这么着急过,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