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留下谢恩,元乔摇首,示意他先行,她则留下。
今日皇帝怕是吓到了,秦国宫留下的不是时候。
元莞坐在御座上,神思不定,脑海里想起御史言辞激励、咄咄逼人之势,她早就听闻御史口齿伶俐,辩古论今,今日所见,却是实话。
她想起方才的事,不由想起太后,她若显出对太后半分不孝,这些御史也不会就此罢休。
元乔出声道:“陛下。”
“嗯?”元莞回神,放眼望去,人都已走净,元乔竟留下了,“大长公主有事?”
“陛下吓到了?”元乔关切道。
元莞摇首:“朕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小,不过初见,有些不适应罢了。”她在傀儡的位置上做了六七年,御史台如空设,好不容易揪到朝臣出错处,哪里肯放过。
元乔颔首道:“陛下今日此举是如何想的?”她只当皇帝心气高,任由御史而为,方才随意几句话就解了秦国公的困境,秦国公必会心存感激,比起联姻与招揽,此举更为有效。
“朕觉得……”元莞欲言又止,见到元乔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她下意识不说了,与元乔还未曾好到知心的境地,豫王的事还没有说清楚。
皇帝不肯说了,元乔不在意,揖礼退下。
走至殿门处时顿住脚步,回身与皇帝言道:“陛下那日去公主府借的游记,也该还臣了。”
“游记?”元莞脸色微红,不乐意了,“大长公主不是送朕的?”
元乔唇角微勾:“臣何时说要送?不如陛下将抓到的人送还臣,臣将游记赠与陛下,如何?”
“人、什么人?”元莞装作不知,扭头看向旁处,心虚得不敢与元乔直视。
小皇帝不承认,元乔也拿她没有办法,“陛下不还也可,莫怪臣行事不妥。”
正大光明的威胁让元莞眼皮子一跳,登时站起身,激动道:“你是何意?”
元乔不答,只道: “陛下还不还?”
元莞不服气,也并非对元乔的不敬,而是元乔避重就轻的态度,恼恨道:“藩王家臣以假文牒出入临安城,朕抓他,哪里错了?”
“陛下没有错……”
“朕没有错,大长公主出言威胁朕,就不怕朕抓住豫王的把柄,将人缉拿?”元莞气恨,直接将元乔的话打断,藩王无诏不得入京,豫王令家臣入京上下行走贿赂,与谋逆无异。
皇帝有理有据,元乔显得理亏,思忖须臾,元莞并非是前几年不懂事的孩子,如今得苏闻等人,气势微显,若拿豫王开刀,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不能违逆,还需顺毛摸,迎上皇帝蕴怒的眸子:“陛下意欲何为?”
皇帝不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本不生气,可元乔出言威胁,为一豫王家臣就如此对她,以后豫王若入京,那她的地位岂非不保。
皇帝恨恨地瞪了元乔一眼,不搭理她,趾高气扬地走了。
元乔追了几步,孤鹜伸手拦她:“陛下在气头上,殿下还是莫要火上浇油了。”
元乔顿住,她不明白皇帝气在哪里?
豫王的事本就不是秘密,皇帝背着她将人抓了,已然不妥,今日又同她置气,令她更加恍然,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以此来给豫王定罪?她又否认了,皇帝的心计不深,断然做不到这些。
那厢回福宁殿更衣的皇帝气得小脸通红,落霞乍见后,亦是一惊,看向孤鹜。孤鹜为难地吐出几字:“大长公主。”
落霞明白过来,小心地伺候皇帝更衣,换下厚重的朝服后,将发髻打散,试探道:“今日天气不错,陛下换一身衣裳,去园子走走,好多花都开了。”
“不去。”皇帝无甚心思,面上阴云密布,吓得落霞不敢再开口了。
更衣后,苏闻来禀事,说的是今岁科举,礼部贡举设进士及诸科。
去岁养伤之际,元乔曾提过此事,皇帝亦有耳闻,想起那件贪污案,道:“科考一事,可拟定考官?严防舞弊。”
苏闻道:“今年不同往日,去岁大长公主就已令人在准备,准备得更为妥当,只试题未曾拟定。”
“哦。”皇帝应了一声,想必提过之后,元乔就上心了,她对此事不懂,不知旁人的安排,道:“卿家将拟定的章程给朕看看。”
“臣回去准备,眼下臣是想问问主考一事。”苏闻开口。
皇帝在朝上已然能说上话了,苏闻今日过来,是有人想要举荐,话说完就递给陛下一道奏疏,上面将举荐人的来历与功绩写得很清楚。
“朕看看,卿家且先回去。”元莞没有应下,亦没有拒绝,她需要好好看看才能给答复。
苏闻知晓皇帝心思深,也未存糊弄之意,静静退下了。
皇帝翻看着奏疏,脑海里想的还是元乔与豫王的事,杂乱无章,气又涌了上来,奏疏也看不进去。
她要出外走走,不然会很憋屈。
皇帝领着落霞去园子里走走,落霞口中的花开了,并非是园子里长大,而是从暖房里搬出来的,温室里养大的花,受不得风。
落霞紧紧跟着皇帝,园子里的景色与冬日里无甚诧异,刚开年,还是寒气渗人,落霞拢了拢衣裳,见皇帝缓步走着,让人去取了披风来。
园子里寒风阵阵,元莞走过一通就醒神了,元乔对她好,对有血缘的豫王肯定更加好,碍于藩王制度,才不敢过于亲近。
她丧气,择一处亭子坐下,眺望假山,嶙峋不平的假山让人望而生叹。屏退宫人内侍后,她一人爬上假山,坐在最高处,望着更远之地。
本非大事,被元乔这么一威胁,心中积郁一股气,恨不得现在就赐死那名家臣,再令人去将豫王抓回临安城处置,她倒想看看元乔是何反应。
袒护过甚,必会遭御史弹劾,到时元乔左右为难……她又于心不忍。
风过,撩动裙摆,她以手按住,撑着下颚,坐在高处,受着冷风,思绪就清楚了很多。
显而易见,豫王是元乔的软肋,她可在此上筹谋一番,到时令元乔妥协,让她手中的权势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