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莞翻开她的手,手心处湿滑,再往手腕处看去,亦是如此,她就近拧干帕子,俯身给她擦了擦,低声道:“陛下早有决断,我何惧之有。”
二人看似敌对,可一损惧损,元乔若被拉下帝位,新帝不会善待元莞这个废帝的。
元乔就这么紧紧看着她。
元莞被她看得不自在,用帕子擦了擦她的额角,连带着眼睛都跟着擦净,赌气道:“你看着我做甚?”
力气有些大,肌肤泛着红,元乔眼都未眨一下,微微笑了:“昨日我梦到先帝了。”
“梦到他骂你了,骂你自立?”元莞顿了下来,目光落在她弯起的唇角。
元乔摇首:“他怪我不该废帝。”
“梦与现实不同,他不会怪你废帝,大概德惠太后会怪你没有保住豫王。”元莞擦净之后,就丢了帕子坐下来,望着元乔自责的神色。
“嗯,她也怪我,我醒来在想,这么多年里什么事都没有办好。”元乔的语气很轻,自责的意味很浓重。
元莞不说话了,元乔自责了须臾,抬眼看她:“我知晓,你也在怪我。”
说来可笑,她人生中最珍惜的三人,都在怪她。
说过几句话,元乔精神就不大好,疲惫之意很明显,元莞略有些急了:“先别睡,吃些粥再睡。”
元乔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粥中放了滋补的药物,吃了对身体有好处,若竹喂她吃了几口,人就睡下了。
元莞也累了,想起元乔说的那句:这么多年里什么事都没有办好。
她望着元乔虚弱的容颜,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她的两颊,想说这么多年并非是什么事都没有办好,朝堂稳固,海内清平,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元乔促成的。
废帝一事,她早就释怀了,元乔比她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她气的是她与太后合谋,践踏她的心意罢了。
惶恐这么多年,她不敢对付太后,也是害怕太后揭穿她的身世。之前甚至想过将元乔拉上她的龙床,届时令元乔偏向她,皇位就稳固了。
如今想来,是很可笑的事,自古血统不正的皇帝有几人能坐稳的。
元乔陷入昏睡与清醒之际,醒来的时候说上几句话,吩咐陈砚去办事,或与元莞说几句,复又睡了过去。
两府很平静,城防军统领慌得不行,皇帝不见他,就证明不信任他,加之太医又不曾露出口风,不知皇帝伤情如何,但宫中禁军全面戒严,宫门处设防,就连两府宰执进出都需盘查。
三五日下来,元乔醒来的时间就多了些,吩咐陈砚办的事也更多,元莞从不过问,闲暇之际,接到陆连枝的问好信。
她思忖着该不该回,如何回。
元乔见她心不在焉,主动出声:“你在想什么?”
元莞回神,想起自己向元乔表露喜欢之际,元乔将她当作孩子,就算后来也没有真正在意过,漠视她的感情。
如今轮到她了,也是犯难。
她不喜陆连枝,只当是寻常朋友,拒绝过,没有效果,她就不知如何是好。若硬起心肠来,陆连枝也未必受用。
她沉默不语,元乔再次问话:“元莞。”
元莞抬眸,撞进元乔担忧的眸色中,她不好发脾气,就忍了忍:“陆连枝给我写信问好。”
听到陆连枝的名字,元乔面上维持不住笑了,躺在榻上阖眸。
问了又不说话,元莞不明白她的意思,跟着僵持下来,索性自己执笔回信,只四字:一切安好。
信让孤鹜去送,带回来一盒点心。
元莞瞪他一眼:“你会不会办差?”
孤鹜被骂得一头雾水,收礼怎地错了,年岁大了,脾气也跟着见长,他垂首道:“县主硬塞过来的,不好不收。”
“你收了,我还得想着回礼。”元莞自己嘀咕一句,桃花早就谢了,陆连枝还是有办法做了桃花糕,想了想,看向元乔:“借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元乔不明。
“陆连枝喜欢你的菊花酒。”元莞委婉道,她做不出精致的点心,唯有借元乔的菊花酒一用,也算是了却她的心愿。
她委婉,元乔却冷了脸色,拒绝道:“许久未曾酿,没有了。”
“没有了、一、一坛都没有吗?”元莞走下榻,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抵触,有些不明白,元乔并非小气之人,一坛酒还是很好说话的。
孤鹜觑了元莞‘傻子’一眼,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元乔侧眸,不理会她:“没有了。”
“小气。”元莞嘀咕一声,看着点心满是踌躇,走到‘小气人’身侧,拍了拍她身上的锦被,商量道:“你把酒给我,我给你做粽子吃,可好?”
思来想去,唯有粽子拿得出手了。
元乔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自你将酒砸了之后,我就未曾再酿。”
“这样啊。”元莞首次生起悔意,早知道就不砸了,留一坛也可,好过现在尴尬的局面。
她唉声叹气,元乔冷眼瞧着。
直到晚间都没想好回礼,她愁眉不解,不愿得了陆连枝的情意,虽说点心不值钱,可还是要回礼的好,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医女来换过药,元乔能坐起身了,背靠着柔软的迎枕,窗下的人望着窗外夜景,还在想着白日里的事。
元乔手中捧着一本书,终究不愿她为这些小事所困,便轻轻出声:“公主府的酒库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