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二楼看完,下楼之际,一人急匆匆撞了过来,两人手中的书都撞落在地。
来人揖礼道歉,她连连摆手,将书都捡了起来。
两人手里都拿了不少书,冲撞之后也分不清哪本是谁的,书肆内的小厮慌忙过来帮忙,将书捡起来,递给元莞,引着她去元乔的雅间。
厅堂内散着书墨香气,推开雅间的门,却闻到阵阵茶香味,古朴典雅的摆设如同在寻常人家的书房里,壁上挂着文人墨宝山水图。
元乔站于山水图前,画上是山中一户人家,炊烟袅袅,孩童坐于门前树下,身前摊开一页书,再往前就是一山谷,溪水潺潺。
画技不俗,将山中清幽、人家朴素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元莞走近,眸色映着元乔认真的神色:“这图好看吗?”
“画技不论,画中意境不俗。”元乔道。
元莞想了想,“你也羡慕那样的生活?”
“曾经想过。”元乔坦诚,在接下先帝辅助幼主的几日里,她想过等幼主亲政后,足可抵挡朝堂上的一切风波,她便辞官封地。幼主若不放心她手中的权势,忌惮她,她就会在山中搭一木屋,自给自足,彻底与朝堂断绝联系。
她本是孤身,离去时也该一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终究抵不过命运。
回身看着元莞,她满足一笑:“你找到游记了?”
“嗯。”元莞兴致阑珊,此地太过正派,恐怕没有她想要的书,不如回宫里去寻,找宫里尚宫去要,更为便利。
元乔收回视线,唤来掌柜将那幅画买下,元莞道:“要那画做甚,凭白看着堵心,不要也罢。”
掌柜陪笑,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且观两人气质不俗,便道:“这是大家所画。”
元莞仔细看了一眼画上,并无大家落款,反是从未听闻的人,揭破他:“哪里是什么大家,不过是你诓我们罢了。”
“哪里骗您,您若想要,送你也可。”掌柜被揭破后讪讪一笑,让人将书与画都包起来。
元莞这才满意,牵着元乔的手走了,上车后才道:“这些做生意的惯会诓人,就像你的臣下欺你不知,肆意说谎。”
经营白楼时间久了,懂些生意上的门道,做生意与为帝不同,可识人同样重要。
年过二十的女子,带着与从前不同的风采,她似空谷幽兰,绽放开来,香气袭来,别有韵味。
观她言行,元乔心软,或许宫外的生活让她开朗很多,那座宫城枯燥无味,紧紧压制着她们,不如外间自由。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到了热闹之地,两人就停车下来走动,带着帷帽也无人认识。
店铺多如牛毛,几乎看花了眼睛,簪环首饰无数,还有糕点铺子,酒楼林立,又逢新春,荷包里的银子都是鼓鼓的。
元乔鲜少出门,热闹之景也是初见,虽说抵不上上元灯节的繁华,可于白日而言,也是热闹非凡。
元莞牵着她的手,喟然道:“牵着你,感觉与意欢差不多,都是我带路。”
行人摩肩擦踵,货郎沿街走巷,叫卖声不断,将元莞的声音掩盖住,元乔听不清楚,捏着她的手:“你说什么?”
元莞见她茫然,起了坏心思,大声道:“方才说,将你卖了,你都不晓得。”
元乔道:“你敢卖吗?”
“为何不敢,将你卖了,宗室里不会乱,指不定从你五个孩子里挑一个立为新帝,彻底将你忘了。”元莞笑得欢喜,冷不防手腕一疼。
元乔道:“你再胡言乱语,就将你卖了。”
到底是谁卖谁?元莞不好再回答,货郎拦下两人:“小娘子可要买些胭脂首饰?”
货郎肩上扛着一根草扎杆子,还担着一对竹篾做的筐子,饰物太多,整个人周遭都被饰物包围,脚下一双麻鞋都走破了。
元莞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货郎本就如此,她看向元乔:“你要吗?”
元乔不喜俗物,每日妆容都是由若竹打理,恐怕连货郎手中的饰物都认不全,她徐徐摇首,货郎又道:“夫人天生丽质,本是美貌,再添些俗物就更好了。”
货郎穿街走巷,练就一张好嘴,元乔被说得垂眸,元莞嗤笑:“你连她是夫人还是……”她顿了顿,元乔并非是夫人,可大宋这般年岁的女子都已有子嗣,若说元乔未成亲,货郎也不会信。
元莞欲言又止,货郎卖力地夸赞,她只得随意挑了些上元节应景的饰物,付了钱后,塞给元乔:“送你的。”
元乔看着手中叫不出名姓的饰物,被迫同元莞继续走着,漫无目的,见到什么有趣就多看一眼。
日过午时,酒楼里的生意最好,新年里不少勋贵爱从酒楼里叫些席面回府,白楼更是如此,客人本就应接不暇,再遇勋贵家叫席面,就更是忙碌。
元乔在外间走动的次数不过一巴掌,几乎跟着元莞走,走走停停,在间酒肆驻足,元莞道:“白楼里人多,我们不去了。”
走进酒肆,厅堂里的人不多,跑堂殷勤地引着两人往上走,进入雅间后,元莞脱下帷帽,他见是一双蓝眸,笑问:“二位是从布苏而来的罢。”
“对,好眼力。”元莞应付一句。
“您这宋话说得真好,我都能听懂,您要吃些什么?此地不少特色菜肴,您要不要试试?”跑堂的不再多话,点到即止。
元莞想了想,点了几样应景果子,就将人打发下去。
元乔坐于一侧,看着她熟练的举止,与从前大不相同,细细品味,反开朗些,她笑了笑:“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后悔了?”元莞眄视她一眼。
“不是后悔,觉得你不再是抑郁不振,与普通人更像了,食人间烟火,看三两趣事。”元乔笑意动容,由衷喜欢眼前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废帝一事做对了?”元莞给自己斟茶,饮了一口后,等了须臾,才给元乔去斟。
此地非白楼,还是谨慎些为好。
元莞对废帝一事耿耿于怀,但凡触碰到,总会刺上几句,好在元乔习惯了,接过她递来的茶:“不觉得哪里好。”
“不觉得哪里好是何意?”元莞揪着不放了,对面的元乔被她问得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