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任。”
一道甜腻的女声传了过来,秦主任正一本本翻开了言臻桌上的书籍,回过头,问向说话的女学生,“什么事?”
“秦主任,我就觉得您也太不公平了,你检查我们可都是一本本翻着看,对顾清河却只是看一眼就行了。”
说话的人是湛文,对方看向秦主任,像是等着他回应。
章老师听着自己学生竟说着这样挑事端的话,蹙眉严厉提醒道:“湛文坐下。”
“是啊,湛文,顾清河是肯定不会看杂书的,你不应该这样说。”廖颖在后面附和着。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廖颖和那个该死的湛文早就被言臻射杀几百次了。
“好吧,既然话都点出来我这个做主任的也不能太偏袒,得一视同仁对吧,哈哈。”秦主任又折返到顾清河座位处,示意对方将书包打开。
顾清河紧抿着嘴唇,将书包放在桌面上,重新拉开拉链,一本一本从里面将书缓缓放在课桌上。当拿着最后一本时,她停顿了几秒,便将手里的书放置在了最上面。
“这是……什么书?”秦主任由原先笑眯眯的神态转变的很严肃,他难以置信他亲自举荐的学生会带杂书来学校看。
顾清河微微低头,看了一眼书籍封面,回答道:“杂书。”
她刚说完,全班同学几乎都惊讶地朝她这边看去,顿时一片哗然,教室外面的同学们更是惊呆了,怎么都没想到年级第一的顾清河竟然还会带杂书,甚至还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章老师立马从前台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顾清河,又望向表情严肃的秦奋,算是求情,“秦主任,这件事……”
“好了!所有人都不许说话。”秦主任厉声打断了章老师的话,惹得周围鸦雀无声。他眉头紧锁,毫无疑问这件事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他望向顾清河,表情复杂,难以言喻,“你既然知道是杂书,为什么还要带到学校里?”
顾清河半闭着眼睛,她心里了然,她并不想有过多的解释。通报批评什么她并不是太在意,丢掉北大预录取资格她也不遗憾,或许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想要去在乎的东西。只不过被这样低劣的手段针对,真是让她觉得有点荒谬可笑。
“我,没有要解释的。”她低着头语调冰冷地回答。
如此回应,相当于自认。
“秦主任,那本书是我看的。”
几乎是两个人同时发声,顾清河惊愕地转过头看向突然站起来的言臻。
言臻停顿了一下,在众人看向自己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坚定地强调了一遍,“那本书是我的。”
第十六章
言臻说完看向顾清河,在对方刚要开口之际,她立马补充一句:“那本书背面是我画的兔子,我喜欢在书上画些东西。”她不能给顾清河任何反驳的机会。
秦主任听着言臻这样说着,皱着眉从顾清河桌上拿起这本书翻到最后,果然空白页上是用黑笔画了的一只兔子。
言臻趁着主任低头看书的片刻,用眼神示意顾清河听她的——
不要说话,听我一次。
顾清河紧紧盯着言臻,她读懂言臻的示意,但她并不想言臻因为自己受到任何牵连。她的眼睛顿时干涩发酸,难受至极,第一次如此无措。
“你说这本书是你的?你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内容?”
秦主任拿起这本《白夜》,这本书并不适合这个年龄段阅读,要说是杂书又有点冤枉了,但并不是学习的书籍。
“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至于讲什么内容,我觉得是一个孤独又美好的幻想爱情故事,我看的并不只是一个故事,而是对底层人物的刻画,无力维护自我,遭受卑鄙小人排挤碾压的命运而感到不公,为什么坏事情总是这样接踵而来呢?”言臻一边说着,眼睛则死死盯着廖颖。
廖颖被她看的不舒服,只好微微侧过头,避开对方的凝视。
“你倒是会说,”秦主任将书放在了言臻课桌上,继续问道:“那怎么会出现在她书包里?”
言臻立马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可怜,“我只是想跟顾清河搞好关系。”
言臻说完可怜兮兮地看向顾清河,继续道:“我想在座的谁都知道,顾清河成绩好,人品也没的说。谁不想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呢,我成绩一般般,所以我一直想法子接近她让她能教教我,知道顾清河爱看书,所以就将我喜欢的书硬塞给了她,结果她不想要,说晚上放学还给我的。”
这时,言臻望向一直担忧望着这边的陆晚晚,陆晚晚当下明白对方的意思,只好接过话:“主任,言臻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是真心想提高成绩才误打误撞把书带来的,她之前还问我要送什么书给顾清河,我没在意,她就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秦主任听到“言臻”这个名字,这才想起来。他记得这个女孩,化工厂大老板言徳明的女儿。对方托着校长关系进入了一班,开学第一天便迟到的那位,他还特地查过这位学生的档案,初中时候成绩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拔尖的那种,可到了高中却突然不行了。
“秦主任,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想到这会波及到顾清河,我不是有意的。”言臻语气很自责,然后低下了头。
秦奋听着言臻声音极度可怜,又有同学帮衬,突然有点不忍心,他私心想着顾清河是绝不会看杂书的,既然言臻这样承认,他倒是可以顺水推舟。至于这本《白夜》,虽然不是通常意义上影响学习的杂书,但于情于理还是得按校规走的。
秦主任将这本书扔在了言臻课桌上,声音稍微缓和了些,“这样的书以后不能再出现在学校里。”
“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了。”言臻赶忙点点头。
“但还是得让你家长来一趟学校,校规是不允许触犯的。”秦主任看了一眼言臻哭丧的脸,不容置疑又问了一遍,“清楚没有?”
听到这个伶牙俐齿的学生说了“清楚了”之后,他才觉得一口气缓和了些,他已经够仁慈了,只是请家长罢了。他转过身看向顾清河,这个学生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沉着冷静,只不过刚刚竟是因为旁边的那个女孩而有些失控,虽然对方什么话都没说,但他还是将顾清河的行为完全看在了眼里。
“误会你了,顾清河。怎么说你也是我亲自举荐的学生,不可能令我失望的。”秦主任笑着说道,他看了看站在身旁的章老师,说:“今天就这样吧,看来匿名举报信也不能完全信。”说完,表情有点微妙走出了教室。
秦主任走在走廊上,大声训斥着还想继续围观的其他班学生,“嗯?还看什么看,没查到你们头上是吧!”
这一声嚷嚷,倒是把黑压压的人群给轰散地一个都不剩。
放学之后,言臻不出所料地被请到了教导室。
顾清河看着隔壁空荡荡的课桌,下意识地扫过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六点,她在教室里独自坐了半个小时,她的思绪很乱,乱到下午讲课的内容,她完全没听进去,笔记也是一个字未记。
她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而不耻,明明是自己的书,却被言臻顶替了罪责,自己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懦弱到像个寻求庇护的可怜人。
“真是…够了。”
顾清河紧咬着嘴唇,拾起书包,默默地走在教学楼里,直到在教导室门口停了下来。
教导室的灯还亮着,依稀还能听到秦主任的声音,至于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顾清河望着紧闭的大门,她找到不远处的花台上坐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教务室门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时间都静止了,她望了望手表,七点十五,她始终保持一个姿势,脖子有点僵硬,她起身直起腰,抬头望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