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知道去?反正,我听人说,她每晚八点都要在街口站一个小时。不过这几十年下来,也没见有人来找过她。”
“后来她不就等疯了么。好像她三四十岁开始,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总是念叨:我错啦我错啦,对不起对不起什么的。不知道之前是干过什么亏心事哟。”
“像她这种做过小姐的脏女人,下场再怎么惨都是活该!”
“可不是?脏死了!”
“活该她一辈子没人爱,孤独终老!”
“一辈子都没人惦记,真可怜呢……”
“谁会惦记这么个糟烂女人?”
“听说她年轻时候挺漂亮的,怎么,你不一直想娶个漂亮的?”
“放屁!你才想娶她!”
“你他妈敢咒我,你才娶她,你全家都娶她!”
风卷着他们的闲言碎语游荡在阴冷的天空中,揉碎揉散,融进云里,化成这天傍晚的一场大雨,温柔泽被了这座城市曝露在外的所有人与物。
。
葬礼结束后,南泱就订了去澳洲的飞机。
不论如何,这一世都已结束。她的遗憾,终归只能再寄托于下一世。
梅仲礼去机场送她。
检票的时候,一个孕妇因为弄丢了机票,正手忙脚乱地和工作人员交涉,她的先生在她身边不停地插嘴,吸引了不少闲人的目光。南泱坐在候车座子上,也看了过去,看着看着,心里忽然一动。
目光下移到孕妇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梅仲礼端来了热咖啡,正要递给南泱,他看见南泱在出神,便问:“老祖,你在看什么?”
南泱的嘴唇微动,轻声喃喃:“……第九十九世。”
梅仲礼顷刻便明白了南泱的意思。
机票还是没有着落,孕妇的先生对孕妇讨好地笑着,并剥开了一颗巧克力塞进了孕妇气呼呼的嘴巴里。南泱看着他们,忍不住浅浅一笑,对梅仲礼说:“帮我照顾好她,等她长大,我就回来娶她。”
梅仲礼恭敬应道:“是,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南泱没再说话,只是盯着正在嚼巧克力的孕妇微微出神,眼底有暗暗流转的欣喜与死灰复燃的期盼。
梅仲礼想起那个在风月之地堕落成泥的女人,想起他儿时目送南泱高贵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踏入那污秽肮脏的筒子楼,想起她们分离之后、几十年里南泱在每个睡不着觉的夜晚孤独眺望筒子楼的背影。年轻的他握紧了拳头,低声自言自语道:
“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最完美的妻子。”
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最纯洁的女人,一个不管身体还是灵魂都只属于您一个人的女人,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活在万人崇拜中的女人。
她必须眼里心里只有您。
她不能有任何机会去喜欢别人。
她必须作为处女嫁给您。
她不能再瑟缩在肮脏阴晦的角落。
她必须……是个光芒万丈的明星。
梅仲礼紧紧咬住了牙,看向孕妇的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南泱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尊重轻欢。三千年来,她都在以最“可有可无”的状态出现在她的身边。她亦不愿对她造成任何的桎梏,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她能自由而幸福地活着。哪怕她的幸福里没有她,她也为她满足。
可有时,命运一开始就已书好了结局,避无可避,逃不可逃。
她又如何能预料到?
预料到——
她自以为是放手的伊始,也就是所爱之人被束缚一生的开端。
第48章
轻欢在沙发上坐了足有半个小时,才意识到自己进门后没有开灯。
刚进来的时候窗外还有一点昏沉的月光,此刻不知是不是被乌云挡了,室内一下子黑得不见五指。轻欢摸索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功能去开一下客厅的灯,划开锁屏后,却下意识先点进了微信界面,寻找那个唯一置顶的人。
可惜,并没有来自她的未读。
快有一个多小时了吧。她和那个混血女人……有这么多需要聊的东西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这种在意是不是有点过分。她其实也明白,婚姻中应该给对方足够多的信任,猜疑绝对是最糟糕的一种芥蒂。可是……情绪大多时候总归难以自控。
她真的好想把南泱据为己有。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她藏起来,一辈子守护妥善,免得叫那些闲杂人等觊觎了去。
是不是有点病态了?
轻欢有点烦躁地起身去玄关处找客厅灯的开关,手机闪光灯打出的光将屋子照得很亮,她跻着拖鞋,正要去按开关时,房门被忽然打开。
南泱垂着眼走进来,顺手把房卡放在了鞋柜上,脸色有点苍白,眼底没什么情绪。
“回来了?”轻欢自然地走上前去,帮她脱掉外套。
南泱嗯了一声,顺从地把外套脱在了轻欢的手上,换了鞋后走到沙发那边去倒水,没有开口说话。
虽然她平时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但轻欢仍能觉察出她眼下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