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替身谈恋爱 第55章

  她说这话时,唇色依旧泛着单薄的白,面上毫无血色,仿佛琉璃人儿,一碰就碎了。

  清苦的药气从宋翩跹身上传来,想到这小公主虽在锦绣金银堆中长大,每日却不如常人自在,再漂亮的琉璃瓶儿也成了药罐子,动作稍大点,自己就把自己打碎了。

  也怪可怜的。

  封月闲心头那点小情绪渐渐消弭。

  她把药碗接过,递给饮冰,拿了碟爽口蜜饯给她,不经意般道:

  “怎么在小书房昏过去了?”

  宋翩跹从螺钿轮花盘中拈了个蜜枣,正要含入唇中,听见问题,心下一转。

  据09的结论,就是因为她这具身体不太行,无旁的缘故。

  可这晕的……倒也是时候。

  没记错的话,她昏倒前看的,正是泗水郡的折子。

  “泗水郡贪污案,月闲你也知晓罢。”宋翩跹屏退众人,轻叹道,“皇兄便是被此案气倒在榻,就这样去了。”

  “我看见它时,难免感怀。”

  封月闲眸中闪过思索,嗯了声。

  泗水郡在江南,离滇南较近,被楚王把控得死死的,搬空地方粮仓银仓,拿去给滇南军做军饷,都是日常操作。

  今年正逢江南大旱,灾情严重,太子命人开仓赈灾,粮仓连老鼠都没一只,空空如也,银仓同样干干净净。

  两下一拖,泗水平民耗不起,几近饿殍遍野。

  太子即刻派人前去赈灾,毫不意外地出了岔子,人马被屠了个干净,粮食及买粮的银两被截了个空。

  郡守睁着眼说瞎话,说是流匪作乱。

  消息传回来,太子即刻派钦差查案。再过半旬传来消息,钦差队伍撞见流民,为流民所害,死无全尸。

  楚王做事毫不遮掩,拿这种狗都不信的理由敷衍中央,不把皇权放在眼中,钦差说杀就杀,肆意妄为!

  太子登时被气得不轻,卧病在床起不来身。

  赈灾救助迟迟不到,中央地方矛盾进一步激化,他心中焦灼,心力憔悴,继而病逝。

  封月闲有所耳闻,却不好将手伸得太长,否则又要遭楚王弹劾,因而不能多管,只让泗水周边的郡县好生安顿流民。

  但对泗水一郡,或者说大局,到底杯水车薪。

  此时,见宋翩跹主动提起,封月闲道:

  “若是准备动作,要尽快了。”

  “想必,楚王已将大婚之事传往江南。”封月闲敛眸,唇边勾起微带讽刺的笑,“定是说泗水水深火热之时,一国太子却迎娶正妃。”

  “既已为了结盟做出如此行径,被人捉住把柄也是必然了。”

  “当务之急,还是赈灾为重,贪污案,甚至可以押后查。”

  宋翩跹眸中闪过厉色,她鲜少动气,但牵扯到大善大恶,楚王的做法实在让人不齿。

  “哦?可有人愿意去查?”封月闲拂袖,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无人敢去泗水送命了。”

  宋翩跹笑中略带苦涩。

  自然没人敢去了,上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在那摆着呢,之前被太子点到的人,要么当天从马上摔断腿,要么当庭痛哭流涕,个个都是软脚虾。

  她轻轻看了眼封月闲。

  封月闲肌肤冷白,唇却红润,浓墨重彩与冷感在她身上杂糅,黑眸掩在浓浓的乌睫下,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除了看完全剧本的宋翩跹。

  她状似犹疑,轻声道:

  “京军少有操练,护不住钦差——我听皇兄说,西北军自来悍勇非常,远非滇南军可比。”

  “西北军远在边塞,若是调来,怕是要一旬之久,远水难救近火。”封月闲仿佛话家常般,懒散道。

  宋翩跹舌尖舔过后槽牙,面上仍单纯无辜,她歪了歪头,道:

  “一等侯爵都可豢养些私兵,镇国将军府,也不例外吧?”

  封月闲长睫一扇,轻盈盈地撩她眼,笑比动作还轻:

  “是有些许。”

  “听闻都是西北军中以一当十的好手。”

  “公主听闻得倒多。”封月闲笑得妩媚,话却半分不露。

  “镇国将军府威名在外,便是我孤陋寡闻,也耳闻不少。”

  “公主过誉。”

  “如此,月闲可肯助我?”

  宋翩跹微微倾身,仿佛期待援手、不谙世事的公主,露出些许期盼神色。

  她刚救下封月闲的师父孙清,这份情封月闲受得实实的。

  封月闲向来恩怨分明,眼下正有她力所能及之处,偿还恩情的机会就在眼前,运作得好还能重挫楚王一党,宋翩跹有八成把握让她应下。

  封月闲对上那双莹澈的茶色眸子,脑中想起方才收到的消息,孙清已被北军护送入城,顿了顿。

  她轻轻笑开,道:“公主言重。泗水郡灾情紧急,封家有幸能略尽绵薄之力,岂有推脱之意。”

  “如此便好。”宋翩跹靠回软枕,舒了口气,“定能护赈灾钦差无虞。”

  封月闲说的是场面话,但封月闲此人,既承诺尽力,定会拿出暗中兵力全力去做。

  这部分,宋翩跹不用知道,不用去管。

  没人喜欢被看穿,看穿也不能说穿,尤其是封月闲这种疑心病重的聪明人。

  封月闲不轻不重道:“公主为苍生劳心劳力,不若好生休息,先将身子养好,再说其他。”

  宋翩跹含笑应下,这才躺了回去。

  她觉浅,药中有些许安眠成分,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宋翩跹眉眼终于轻松下来,不该她承受的重担从她眉头消失,让她面容归于恬静,呼吸细细小小。

  封月闲略坐了会儿,放下床幔,离去了。

  应下这小公主,许多事要重新布置了——

  宋翩跹身子单薄,这一晕,在床上躺了三日才好。

  等她能出门时,先要带着封月闲去老皇帝床前行跪拜礼,再见过宫中为数不多的宗亲。

  老皇帝躺在明黄的床榻上,房内是逼仄浓郁的龙涎香,他躺在上头,毫无生气。

  太监看过,说他是睡着了。但或许是殿内死气沉沉,换谁来看,都觉得这个老人仿佛行将就木。

  宋翩跹对此人所作所为不敢苟同,也无甚感情。按照规矩行了礼后,交待太监好生照顾,便带着封月闲离开乾清宫。

  见宗亲时,老皇帝年轻点的兄弟,有点能力的都被楚王废了,剩几个与世无争型各分封藩王、出去过了。

  因而京中的宗亲们多是旁支,或者老态龙钟的老亲王,楚王在这都要唤声皇叔。

  封月闲跟在宋翩跹身侧,冷艳端庄,大方得体,应对自如。

  老皇叔们之所以能活得久,就是啥事不管,因而今天见太子妃也一样,除了点头就是夸。

  直到见了宋渠。

  宋渠先是眯起眼,拱手行礼,唤道:“太子,太子妃。”

  “二皇弟。”宋翩跹道。

  她的易容在系统辅助下近乎天衣无缝,都让雪青怀疑自己手艺突飞猛进,此时昂然站在宋渠面前,宋渠自然也发现不了端倪,只觉得太子气色又好不少。

  病来病去的,怎么还不死。

  宋渠眸中闪过一丝恶毒,当目光落在封月闲身上时,大婚当日被打掉手、让他丢脸的仇恨又浮上心头:

  “皇兄或许不知,太子妃初入宫,就关心妯娌,给我宫中送来两个御医。”

  宋渠故作热情道:“齐侧妃不过有些头疼脑热的,就得太子妃如此关怀,实在是盛情难却啊。”

  这两天宫中传闻沸沸扬扬,什么太子妃因小事责罚太子近侍,喜怒无常,让东宫人走路都战战兢兢。

  后来太子晕厥,太子妃故意先于侍卫抱起太子,消息传出来,大大减损太子的威风气概,现在谁人不笑太子是个妻子抱得动的孱弱储君。

  宋渠将心比心,如果是他,早恨死封月闲、关在房里拿马鞭抽了。

  他这招离心计使出来,保管让两人关系雪上加霜,嫌隙渐生。

  宋渠勾起唇,自信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流连,就见自己那病痨鬼皇兄清隽漂亮的面容上浮起淡笑。

  宋渠正觉哪里不对,就听见披冰带雪般的女声道:

  “二皇子慎言。”

  这是踩到痛处了,封月闲开始撇清关系了,宋渠心中一定,笑容真实几分:“太子妃关怀——”

  “什么妯娌。”封月闲下颌微抬,垂眸看他,傲气恣生。

  看见宋渠脸上僵住的笑意,她朱唇轻启,毫不留情道:

  “区区皇妾,也配和本宫妯娌相称?”

  她尾音上扬,似觉颇为荒谬。

  皇宫没几个皇子,宋渠顺风顺水太久,猛遭人打脸,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封月闲这刁妇!

  封月闲目光绕了圈在场的人,原本以她的性子,到此就为止了,可为让东宫面上占理,少不得再啰嗦两句:

  “太子贵体难安,齐氏岂有不知之理,偏要用东宫轮值御医。”

  封月闲一拂袖,哼笑道:

  “知道的是她病得急,不知道的,以为她眼中毫无尊卑贵贱,礼仪教养。”

  宋渠头脑气得发昏,咬牙迸出几个字:

  “太子妃说的是,是齐氏逾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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