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埋了埋头。
“不过是枚弃子,何须再问,回去后自行领罚。”
“是。”
楚王入宫的事儿,东宫自然得知。
养心殿中的谈话向来瞒不过封月闲,听闻皇帝也问起了那位隐居江南的薛神医,封月闲又想起了这回事。
她此前派人去江南寻了又寻,都未找到这么号人,像薛神医这种悬壶济世的,若是没有因由,想来定不会弃了一身医术,从不出手。
各大医馆药堂,连村落里都寻了,都没找到此人。江南不同他处,连山头都没几座,若他不是真的是天上来的天人,多半已凶多吉少了。
封月闲面容沉沉。
此前,她写信托金菱芝,帮忙寻觅西北那片的名医。
上次见面时她便问了金菱芝,金菱芝说已将名医带入京中,正安顿在礼王府前院。
外男不便入宫,太子寻医的举措也易受到各方瞩目,引动人心,甚至是各种麻烦,不如出宫去见。
拿定主意,封月闲便要去寻宋翩跹商议出宫之事。
第64章 公主的小娇妻(32)
当封月闲跟宋翩跹说起出宫瞧病的事情, 她敏感察觉到, 宋翩跹对此并不热衷。
封月闲下意识就为宋翩跹找好了理由——定是这些年都未曾医好, 宋翩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冥冥之中, 封月闲觉出一丝违和来,又被她当即否定,谁不怕死呢?宋翩跹一定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她大业未成之际。
尽管这么说,对着宋翩跹波澜不惊的神色,和不置可否的同意,那丝异常和警惕缠在封月闲心底, 挥之不去。
从宋翩跹的角度来说, 这是一项任务,一份工作,在她完成工作前,工作时间应当是充裕的,她并不担心。
至于工作完成后……
她可以向快穿局申请,让封月闲陪同自己去下一个世界。
于她而言,这不是永别, 是短暂的分离, 可能只有三五天,她们又会见面, 以另一种方式和身份。
宋翩跹同意看病, 一是因为封月闲的祈愿, 二来……
“我有意去祭拜兄长。”
在前往礼王府时, 宋翩跹如此说道,眉眼有些怅惘。
宋裕是个让人敬重的男子,若非在幼时遭遇毒手,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封月闲微顿,颔首应下。
太子真身未明,不能入皇陵,为让太子入土为安,只好托了个旁人的名头,葬入陶林。
他们外祖家陶家,是上京的百年望族,在上京往北的一处风水宝地中,有家族墓葬群,久而久之,那处便被称作陶林了。
陶林距京中不近不远,动作快的话,还是能在一天之内回到宫中的。
等到了礼王府,她们从角门入,金菱芝的亲信来接她们。
因问诊瞒不过性别,也防止出错漏,宋翩跹是女身前来。
托词也好说,她与太子一母同胞,毒也一样,太子无暇,便使她来了。
在王府角落的无人小院,名医蒙着眼从外头进来,上前诊脉。
整个过程除了金菱芝和她的人,莫说是礼王,连王府管事都不知晓。
“我是信得过我家王爷的,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让他知道了,哪天嘴一瓢说出去了,可不是大罪过么。”金菱芝解释道。
宋翩跹含笑道:“王妃思虑周全。”
金菱芝客气两句,见宋翩跹那白得透明的梨花面,并茶色剔透、清凌凌的一双眼,当真是冰肌玉骨,又透着十分的惹人怜,连她一个女子看着,都不禁心生怜惜。
她眼睛扫到封月闲身上。
害,怪不得自家大侄女那双眼总离不开她小姑子,这般人物,谁不放在心尖尖上注意着。
贵人诊脉,自当避讳,金菱芝在外等候,突然见大侄女的贴身侍婢总瞅自己,欲言又止的。
“饮雪,你这般作态作甚?”
饮雪揪着帕子,止言又欲。
她在宫中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个娘家人,还是跟主子关系极好的“闺中密友”,她真想好好控诉一番主子为爱绿储君的行为,但她又不敢。
她吞吞吐吐道:
“您瞧,我家主子和那位……”她眼往里瞟,“瞧着……瞧着如何?”
金菱芝摇着扇子,啧啧道:
“月闲对贵人当真是,分外上心。”
饮雪眼睛一亮,她就说,果然不止她能看出来,主子毫不掩饰肆意妄为高调的一批,大家都看在眼里了——
“若换做我,说不得比她还要小心哪。”
“?”
“从前只当那娇养的贵人是琉璃人儿,今日见了才知晓,简直是仙露凝成的,再精心伺候着都不为过。”
“……”
饮雪好想反驳,但仔细一想,礼王妃也没说错啊?
金菱芝的语气充满赞叹和认真,说着说着还吩咐嬷嬷:
“前些日子校尉送来的深山老林的药材呢?收拣些最上乘的,给贵人放到马车上去。”
“这……王爷说要泡药酒……”
“没得糟蹋了好东西,给他留点次品便是。”
礼王的家庭地位真的不太行,完美彰显了老夫少妻的相处模式,金菱芝又道:
“尤其是那株老灵芝,它长得这么灵秀,辛辛苦苦长这么大,吸天地精华的,给王爷那糙汉子拿去试手,简直是侮辱了灵芝几十年的努力。”
金菱芝感慨道:
“被这般美人儿吃下去,想必灵芝下锅都开心地咕嘟嘟冒泡。”
“……”
饮雪面无表情,转身走远。
听不下去了。
跟礼王妃比,自家主子从不吹彩虹屁,行为多么含蓄隐忍啊,她该知足才对。
外头气氛轻松快活,但屋里头,民间大夫的脸色却凝重无比。
几个雪鬓霜鬟的老大夫挨个诊脉,还有个被称作小神医的少年模样的大夫,不论是谁,诊完脉后都沉凝不语。
在封月闲的注视下,他们被婢女牵引着,凑到一处,低声交流半晌,最后由最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为首,道:
“贵小姐的病……在下无能为力。”
封月闲眸如雾霭沉沉翻滚,声音挟着上位者的威压:
“当真无法?”
“这……”
大夫们支支吾吾,只能翻来覆去的,说些药石罔效的话。
因被蒙着眼,看不到贵人反应,也听不到贵人再言语,只有气氛愈发冷凝,如黑云压城,众人不由屏气慑息,大汗涔涔。
“好了。”
在老大夫觉得自己快立不稳之时,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便如一抔温温泉水,撒到雪霜之上,把这冷滞沉郁的气氛登时融解了大半。
众人下意识松口气,却仍不敢伸手擦汗。
“来人,好生送大夫们出去。”宋翩跹道。
待人都退下,她手拂在封月闲手背,安抚道:
“我的身子骨便是如此,御医都棘手,你不是不知的,莫要着急。”
病了的是宋翩跹,她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让封月闲一阵隐痛。
可同时,另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在心里问:为何宋翩跹半点不急,也不失落?
为何?
宋翩跹拍了拍封月闲的手:
“我们出来寻医,就跟撞大运般,若是没碰上,也实属正常。”宋翩跹轻声细语,“时辰不早了,咱们得去下一处了。”
应是因着宋翩跹早便知晓,能治愈的可能性极小罢。
是她的疑心病又犯了。
她该学着多相信宋翩跹才是。
封月闲利落地把那个声音摁灭。
-
离开礼王府后,她们奔赴陶林。
骆辰亲自驾车,饮雪饮冰在车厢伺候,趁这段时间,两人细细说着中秋宴上的安排。
距离中秋宴还有三日。
当天有两场节宴,先是群臣宴,再是家宴。
而这几天,宋翩跹说动皇帝,以团圆为名,解了宋端的禁足。
到底是老来子,又是硕果仅存、最健康活泼的儿子,几乎宋翩跹一提,皇帝就同意了,瞧着简直是在等人进言、让他能做这档子事呢。
讨论起正事来,时间便过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