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渺摇了摇头,懒得理她。
原来那本书被热茶浇后,皱皱巴巴,墨迹晕染开后,基本看不清原来的字迹,只有极少的地方没遭殃,还能看清原来写的字。
顾浮游以前看这书的时候,随想随写,那些注解左一道右一道,她字迹又极为潦草,有时候写不下了,甚至要遮盖到原文上,所以看上去极为杂乱。
顾浮游摸着书角下方一行字,写的‘世间奇解,观之慨然’八个字,被顾浮游颠狂的字迹挤的委委屈屈的缩在角落里。
字体端正娟秀。都说字如其人,确实如此,顾浮游看着这字便知道是钟靡初写的。
顾浮游托着脸颊,弯着眸子,看着这八个字无声的笑,手上拿的朱笔将脸弄花了也不觉得。
顾浮游用了三日,凭着记忆将注解誊写在了新书上,这次写的规规矩矩,比原来的书可要整洁太多。
她拿着新书去找六鹤长老,打算给他先过目,让他看看有没有添改的地方,顺带问问原来那本书怎么到的他手上。
玄妙门设有九峰,每一峰有一堂,由一名长老坐镇,专管一事,如藏书、炼丹、御兽、阵法等等。
六鹤长老所居希夷峰,管理玄妙门上下的阵法与炼器,在阵法与炼器上有些造诣,山门外的防御阵法便由他费心设置。
顾浮游不知这六鹤长老是怎么认识的她,突然有一日就差了梅花使,寄送文书到了逍遥城,道她精通阵法,颇有才情,特招入玄妙门,留她在身边做个学童。
玄妙门之中分内外弟子,内门弟子由门中各大长老和大能收为弟子,亲自教导,外门弟子只在玄妙门挂个名,由门人统一授课。
顾浮游虽是被六鹤亲自点名招到玄妙门的,但又没有被六鹤正经收为徒儿,因而身份处在这内外弟子中间,不尴不尬。
她每日都必须到希夷峰点卯,除此之外,平时跟外门弟子一样,一起去修炼,听诸位长老关于修道的讲课。
有时候顾浮游不想去听别的长老讲课,便偷偷溜走,在希夷峰躲闲。
顾浮游到希夷峰上时,殿外有弟子洒扫。
顾浮游一路走一路问:“师兄,长老在不在?”
那弟子道:“长老在书房。”
顾浮游走到书房,房门大开,刚走到起坐间就听见六鹤长老清朗的笑声。
在花穗帘子边向里一看。六鹤长老一身洒花玄色道袍,常年在锻造炉边,一张面皮熏得通红,下巴颏上一把白须干枯似杂草,因仰头笑着而直打颤。
六鹤长老手上拿着书在看,跟着一旁的人说话,那人烟青衣裳,侧耳垂目,便是钟靡初。
“书上确实是那小丫头做的注解。”六鹤长老轻叹一声,说道:“这小丫头在阵法上下了一番苦功夫,如今这年头肯在阵法这偏门上费心的不多了。只是她虽有些见地,但修炼天赋不佳,修为恐怕难到金丹期,一生寿命不过两百多岁。流年匆匆啊,两百多年不过光阴一瞬,阵法上她再如何费心,受了寿命的限制,也难大成。可惜了。”
六鹤长老感慨一番后,转而又问:“那丫头能将你定契也实在是蹊跷,其中缘由你心里可有数?”
钟靡初怔了一瞬,摇了摇头。
“那她可有仗着契约欺负你?”
钟靡初仍是摇头。
六鹤道:“那丫头鬼灵精,不是个安分的主,只怕没少烦你。你与她也见过几次,觉得她这人如何?”
钟靡初顿了片刻,轻声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顾浮游在外边听到这一句话,抱着双臂,心里琢磨,南烛君一语中的啊。
不过她觉得自己就算是巧言令色,也没有那么的巧言令色,至少是没有钟靡初语气之中的那样重。
顶多一点点。
六鹤长老将书一合,大笑道:“还说她没欺负你。”
“这丫头是被她父兄宠的骄纵了些,有时候只能看到自己,小孩儿顽劣心罢了,但本性不坏,你毕竟是师姐,一些事能让则让,该指点时也要指点。”
钟靡初淡淡应了一声:“弟子明白。”
顾浮游心里正疑惑,听六鹤长老的口气倒像是与她爹相熟,人已经走了过去,叫道:“六鹤师傅。”
六鹤见状,笑道:“说你,你就悄无声息的过来了。”
那边钟靡初见她过来,便向六鹤告了退出来。
一过垂花门,也不看她,直接出去了。
顾浮游向六鹤说了一声,追了出去,在阶前叫住了钟靡初。
她走过去,将那本新书递上:“钟师姐,我将这书上的注解誊写完了,还你。”
两人只有一本书的间隔,熟悉的甜香若有似无,萦绕在钟靡初鼻间,她默默退开一步:“这书既然是你的,不必还我。”
钟靡初不接,顾浮游又上前了一步,将书递到钟靡初手中,笑道:“那便送给你。”
她是真心要将这书送给钟靡初,不为讨好,只是她第一次见人这样珍惜称赞她记录的心得注解,她真的欢喜。
愿书得知音。
钟靡初这书才看了前几章,觉得稀奇,犹豫了片刻,到底不再拒绝,一手接过。
“那便……多谢了。”说这话的时候,钟靡初微微错开一步,暗暗屏了息。
顾浮游见钟靡初神色怪异,想着她刚才靠近一步,钟靡初退后一步。
起先以为钟靡初厌烦她,所以不愿靠近她,再一想,联想起昨日钟靡初抬袖的动作,恍然大悟,这人是在屏息。
想到此,顾浮游一怔,又自然而然的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照旧是什么也闻不出来,待要细问钟靡初。
钟靡初谢过之后,人已经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