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百年前我不恨你,如今更不会恨你。”
顾浮游抽回手,背过身去,呼吸已然不稳。
钟靡初声音低沉,犹如叹息:“阿蛮,我说多少遍,你都不信我。”
“我信你。我,信你……”
一行人回了万通城,到了城主府。这城主府富丽华贵,堪比离恨天。斋先生在后直叹:“不愧是寸土寸金的万通城,啧啧,简直是肥的流油。”
左韶德将顾浮游迎进迎客的大堂,钟靡初和斋先生因其“奴隶”的身份,只能在外候着。
那大堂正中悬了一幅画。顾浮游多看了两眼,别人挂画,风雅些无非是石雪山林闲云野鹤,威严些便是盘龙卧虎仗剑开弓。左韶德倒好,挂了一副五洲四海的地图。
左韶德见她望着那画,笑了一声,问道:“前辈也爱这画?”
顾浮游妩媚一笑,说道:“谁不爱这画呢?”
“这是晚辈拙笔,画来解闷,家中小儿为博我欢喜,特意裱了,为我悬在此处,倒是让前辈见笑了。若前辈喜欢,便送给前辈。”
顾浮游笑而未答。她倒有些摸不清左韶德的意思了。是谨慎,不愿将自己意图高位的野心表露的太明显,因而扯开话题,还是欲擒故纵,让她来先表态。
左韶德道:“也当是对前辈帮万通城收服了那害人的畜牲的一点答谢。”
顾浮游道:“说起那只灵兽,本座瞧着合眼缘,想收为坐骑,如今已将它驯服,若左城主要感谢,不如就放了这只灵兽予我。”
两人一直站着说话。左韶德手缓缓落在扶手上,微微笑着,叫人看不透他。但顾浮游直觉得左韶德是在打量她,打量她到万通城的真实意图为何,是真如所言不经意,还是另有所图。
顾浮游也不怕他打量,静静等他回复。半晌,左韶德歉声道:“晚辈不能即刻给出答复。这畜生先前害了不少人命,我须得先给手底下人一个交代,烦前辈等候一段时日。”
“无妨。”
“这段时日,前辈在府上小住,若有所需,尽管吩咐。”
左韶德待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似乎只是出于对前辈高人的客套,未交谈几句,便以有要事处理为由离开了。
仆人带着顾浮游三人前去客苑安置。路上斋先生偷偷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顾浮游道:“他待我不是很热络,方才急匆匆出去,怕是去处理他灵兽被杀一事罢。”想起他的灵兽被钟靡初暗地里宰了,她便觉得痛快,又觉得不够。当初左韶德暗地里放了一箭,留在钟靡初身上的创伤永远都无法痊愈。原本心口该是钟靡初身上最坚硬的地方,如今却成了罩门。
“说不定是欲擒故纵。”斋先生笑道:“青鸾族最尊贵的一支,想要复位,却无人手的青鸾;身份微妙,修为高深,游历在南洲的青鸾。他若真有异心,便知道与你各取所需。”
斋先生将折扇打着手心,问道:“你试探的如何?”
顾浮游笑道:“暧昧不清。”
关于左韶德对左岳之直呼其名,悬挂在大堂的《五洲四海图》这两件事,或许是左韶德因不甘在左岳之之下,意取宗主之位,甚至欲取天下;也或许是他一向这般称呼侄儿,叔侄亲厚,不分尊卑,《五洲四海图》只是他儿孙为讨他欢心装裱,他感念他们孝心,这才悬挂大堂。
左韶德是否真有夺虚灵宗宗主之位的野心,倒也不能十分之确定。
斋先生道:“关于如何处理那灵兽,他怎么说?”
顾浮游道:“他要隔几天给我答复,言词含糊,对我戒备的很。”
斋先生笑道:“你说他为人谨慎,有戒备才正常。不必急,且看他日后如何答复你。”
一行人去客苑,中途路过一处类似于天坛的地方,只听得上面有呼喝之声,即便有防御用的阵法,也能看到里边暴闪的灵光。顾浮游伫足,站在石阶下向上望,问那仆人:“上面是什么地方?”
那仆人恭敬答道:“大人,是斗武场,府中修士较量比试的地方。大人可要上去瞧瞧?”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倒是想去看看左韶德手中势力到底几何,但一想到她是一只青鸾,当不屑于去到人群中观赏人族修士比斗,是以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台阶上缓步走下来一名女子,鹅黄衣裙,愁眉轻蹙难展,见到众人,神情淡漠,施了一礼,便即离去。
顾浮游有些奇怪,思索片刻,原是这仆人对那女人的态度微妙。那鹅黄衣裙的女人看穿着,当是有身份的人,可在这仆人眼里不见丝毫敬意。
顾浮游问道:“那人是谁?”
仆人答曰:“那位是府中二少爷的妾侍萧氏。”
萧氏?南洲这地界姓氏为萧的可没有几家。顾浮游又看了那远远离去的女子一眼,总觉得熟悉。仆人将三人带入客苑,安置妥当,便被顾浮游遣退。
顾浮游倚在门边,思索着,总是想不起来。钟靡初问道:“怎么了?”
顾浮游道:“我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钟靡初道:“你应该没见过她,但见过她爹与姑姑。”
“嗯?”听钟靡初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认得那姑娘,还认得那姑娘的亲人。知道她也见过,必然是她们一起见的,或是她们都认识的。
那这人就该是七百年前结识的,钟靡初还记得这么清楚,总不会是记性好的缘故,应当是七百年间有往来。顾浮游不禁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
钟靡初并不卖关子,她直言道:“萧家兄妹,萧中庭和萧鸢。”
顾浮游回想这两个名字,挺熟悉,但不能将人脸与名字对在一起,毕竟时间过的太久了。钟靡初提醒她道:“当年仙落外,遭受左天朗欺/凌的那对兄妹。”
如此一说。顾浮游有了印象,像是那层窗户纸被捅破,豁然开朗:“哦,是他。”
当年萧家兄妹入仙落历练,时运不济,遇上了左天朗。地藏爆炸时,左天朗抓了萧鸢做盾牌,以至于萧鸢金丹破碎。萧中庭为妹妹讨回公道,反倒给左天朗属下打的衣不蔽体。
后来从玄妙门逃亡,钟靡初受伤,缺一味药材,他们去萧城中寻,多亏了萧中庭解围,才未被左家修士发现。
那鹅黄衣衫的姑娘长的像她姑姑。
“你说那姑娘是萧中庭女儿?”顾浮游皱眉道:“我记得他曾经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郎,敢与左家叫板,怎的现在倒是将女儿嫁入这虎狼窝。”
若是做妻,若是两情相悦,便算了,却是个妾侍。现今这修炼界道侣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也不乏权贵之人三妻四妾,左家尤甚。说好听些是妾侍,不好听些便是玩物,亦或是生儿育女的工具。
钟靡初叹道:“身不由己罢了。当年整个南洲落入左家手中,左家风头正盛,要将平日里不安分,生了异心的世家城池寻出一两个,杀鸡儆猴。为着当年萧中庭在仙落外顶撞辱骂左家一事,萧城免不了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