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响起无数的话语,闪过无数的画面,在两边拉扯着她,近乎要将她撕碎。
饮恨颤动,因她持剑的手在轻颤。
顾浮游紧咬了牙根,浮满血丝的眸子瞪着这对母女,下不去手让她焦躁不已,浑身不适。
十六担忧诧异:“大人?”
顾浮游一抬头,目光来回间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一时间讨厌这许多注视的目光,暴戾之气聚集心中,一瞬闪过大开杀戒的冲动。
她没疯癫到随想随做的地步。当那想法闪过片刻后,她一怔,渐渐回味过来,却是后怕不已,怕那恶念浮现时,自己真的动手了。
她身边就站着十六,右边不远处还站着老七和斋先生,若是动手,他们三人首当其冲。
她手上颤的更狠,对自己下不了手的恨恶,被对自己的恐惧掩埋。
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冲动,太过陌生。
她遽然转身,匆匆往朱陵断台离去。留了不解的众人。
老七望着顾浮游的背影:“斋先生,这……”他现下是越来越摸不清主人的心思了。
斋先生道:“我去看看。”让老七看好这里的人,摇着折扇离开了。
到朱陵断台上时。顾浮游倚着剑,扑跪在最上一级台阶。
顾浮游背对着她,她并不能瞧见顾浮游的神情,但能知道顾浮游心里不平静。
现下的顾浮游越来越喜怒无常。
斋先生徐徐说道:“饶过这些人一命,你不甘心,杀了这些人,你不忍心,做不了完全的好人,也做不了完全的坏人,做这半吊子恶人,最终受苦的可只有你自己。”
顾浮游笑道:“斋先生,我快疯了,待我疯了,待谁都不会不忍心。”
斋先生摇摇折扇,并不质疑顾浮游的话,但也不惶然,只是说:“哦,疯了倒也自在,做什么心上都不会过不去。”
顾浮游怔然半晌,落于黑暗中,没有出路,只能顺着往深渊走,钟靡初的话刻在脑海里,以至于她现在有了点自怜之意,感伤起来,回过头来看斋先生时,一滴饱满的泪珠滴落。
斋先生笑道:“阿蛮已死,活着的是顾浮游,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也不是。”顾浮游与钟靡初的对话,她听了一大半去。
顾浮游听她提起这话,说道:“你站在钟靡初那边。”
斋先生收敛玩笑的模样,正色道:“我和她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浮游想起钟靡初,心里又疼又怨:“她站在我这边?她口口声声都是在为左家说情。她不理解我,不支持我,她现在厌憎我了,哈,顾浮游手染鲜血,残暴不仁!”
斋先生挑眉,谑道:“哟,为左家说情?她是有情郎在左家,要来为左家说情?”
斋先生折扇打了打耳朵,又道:“或是我听漏了,怎的没听到钟姑娘说她厌你,她说你现下‘状如恶鬼,心貌丑陋’了?”
“不远了,我若疯了,就不远了。”
那批俘虏被再次关到地牢里,顾浮游不想放过他们,但暂时没了亲手处置的劲头。
她回到万空殿,摔碎的碗盘早已被收拾干净。
她往那原先的桌位看着,发了许久的呆,径直回内殿去了。
太累了,这一日竟是比耗尽心机与左家缠斗还要累。现下不想开口,也不想去思考任何的事。
一躺到床榻上,却又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钟靡初的模样,说过的话。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入了梦。
梦中是烧成灰烬的三十三重天,地上鲜血成河,她站在岛屿边,看到鲜血从边缘流下去,如悬一缕红色的缎带。
她回过头,看到城墙楼上吊着两人,觑了觑眸子,看见那两人是宜儿和嫂嫂。
心里一紧,她慌忙过去,叫道:“宜儿!嫂嫂!”
心疼到了极点,泪一瞬就流了下来,她太害怕了,甚至不敢再抬头去看,怕上面的是两具尸体。
只能垂头,迅速往那边赶。
脚底下的血河忽然有了动静,有生命般蠕动着,她每走一步,身子往下陷一点,待得最后寸步难行,整个身子都要陷入血河中。
她伸手向外抓着,恐惧不已,想要人救她。
“钟靡初!”
她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心还没有定下来,梦中的恐慌延续到现实。
额边头发汗湿,贴服在苍白的肌肤上。她站起身,喘息不已,朝外叫:“钟靡初。”
“钟靡初。”她恍惚以为在白鹿城,钟靡初就睡在外面,只要她开口,钟靡初就会进来。
并没有人应她。
许久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白鹿城,钟靡初也已经走了。
空殿寂寂,她心里也空落落的,好半晌又自己默默的回到床上靠坐着。
望着琉璃灯盏,目光迷离,为自己唱起摇篮曲来。
如此一梦,她以为自己睡不着了,也不再想睡。
却不知为何,再次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