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 第219章

顾浮游闷声道:“那人是你门人,随你处置,你们回去罢。”

“是。”一行人告退,从山道下去。

顾浮游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形,心中如罩阴霾,不明朗。

不知为何,她在方才忽然体会了四仙宗一点点违背初衷,成了今日这个情状的原因。

只因力量与权利真的会使人上瘾,就连自己,也在无形之中习惯了别人的服从与俯首。

顾浮游将脑袋靠在山壁上,冰凉的石壁让她冷静下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随心所欲,横行无忌,是否有一日在权利中浸淫久了,任由得心中暴戾滋生,自己也会变得如左家一般。或者更不堪,成了一个不顺心便杀人泄愤的疯子。

若是立刻就死了,也无需担心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转过身去看向洞内。

可现在又想活得久些。

钟靡初一闭眼调息,便是数日。顾浮游守在一旁,虽无事做,但也不觉着无聊。

这座灵山时常下雨,她便是坐在山壁边,看着钟靡初,听外的雨声,也能静坐一整日。

自三十三重天灭后,每日每夜心底那火烧火灼似的痛楚清浅了许多,心缺了一块似的煎熬也困扰不了她。

她不再起无名火,无来由的发脾气。或许是因为没有让她发脾气的人。

这日天晴,她下山去门派里转了转,无意间撞见一名长老手中拿着画卷,扑扑跌跌的去寻掌门,遮掩着说起话来。

两人密语,她听了半截,笑出了声,取出掩耳铃来,掩耳铃制出的幻境将整个门派笼罩。

山门众人陷入幻境,全无所觉。

她回到灵洞来,钟靡初已经睁开了眼来。

她笑道:“正好。”

钟靡初问道:“怎么了?”

声音恢复如常,顾浮游不由得失落,“你猜我方才听着什么。”

钟靡初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五洲四海,天底下都在寻我和你呢!哈,钟靡初,我顾浮游出名啦。”原来那长老拿的是顾浮游和钟靡初画像,三仙宗散布的消息,说是邪祟侵占了青鸾尊者的肉身,假借青鸾之名,祸乱天下,危害不浅,南洲已然沦陷,众人若有消息,莫要惊动了,须得及时告知仙宗,万万不可轻视。

以前她用的是青筠的名,即便是占了南洲,天下知道的也是青筠占了南洲,谁曾想,现下她顾浮游也人尽皆知了,不过是以恶名的方式。

钟靡初睃了她一眼,神情颇为无奈。

顾浮游也不知是三仙宗本来的意思,还是后来传的有误。那长老又说什么,这邪祟还劫持了四海龙王。

顾浮游不由得在心底大笑三声。

顾浮游走到石床边,坐到钟靡初身旁,坐姿懒散。

南洲寻她们,是担忧她们。四海寻她们,是担忧龙王,也不知会不会被谣言干扰,真以为她劫持了龙王。其余的人寻她们,怕只是要拿她这邪祟作法。

顾浮游嘴角不满的挂下去,怎么架是一起打的,钟靡初声名却全不受影响。

顾浮游看向钟靡初,笑道:“钟靡初,这一次,我又和你一起被四洲通缉了。”

钟靡初神色淡然,似未放在心上。

顾浮游觑着猩红的眸子,吓唬她:“这一次没有麒麟髓,你可比我值钱。龙角、龙血、龙骨可入药,龙鳞、龙爪、龙筋可制灵器,龙肉可生食,连你这一对金色的兽眼也能被人收藏把玩,你若是被他们捉住了,会被他们抽筋扒皮,一点点割了肉去,骨头也不给你留下,或是把你关在笼子里,用铁链锁着你,陛下,堂堂龙王将会沦为被人观赏的玩物。”

顾浮游凑近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笑道:“你怕不怕。”

钟靡初神情渐转柔和,轻握住顾浮游的手,温柔的凝望她,说道:“不怕。”

这句话似乎是在回答,顾浮游却莫名觉得她是对她说:“不要怕。”

不知怎的,顾浮游被这一句轻柔的“不怕”击中,心上一震,喉间猛然一哽,鼻子发酸。她想起那段时光,逃亡、被捉、成为囚徒,家破人亡。

她当时被痛苦淹没,只能感到无边无际的痛。后来醒过来,也只有无边无际的恨,从未想过自己那个处境的凄惨。

但现在被钟靡初望着,听到这一声不怕,她顿时觉得当时的自己过的很惨,她觉得委屈。

委屈到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对钟靡初说道:“但是我怕,钟靡初。”

“我怕话来不及说,便是天人永隔。我怕自己身陷囹圄,与世隔绝,被折断翅膀,永远成为别人的囚奴,见不了太阳。我是话多的人,屋子里只有我的声音,我无人说话。我害怕,但是我不敢死。我怕烙印烫在我背上,连行坐都不能做主,似牲畜,被喂食的肥壮,来一日日割肉,为人的尊严被踏碎,脊梁一点点被消磨,最后连自己也屈服了,甘愿为奴。”

她从不曾与人说过这些,连闻知顾怀忧身死时,也未有这般脆弱。但现在她要将委屈全部说出来,她想要让人心疼她,将她搂在怀里,疼惜她。

此时情绪激荡,话语颠倒,但是钟靡初听懂了,什么都明白。

钟靡初心中绞紧,目光疼怜,抚住顾浮游脸颊,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不会了,有我在,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她轻轻说:“不要怕。”

两人离得过分近了。顾浮游一抬头,泪眼婆娑,钟靡初眉眼微垂,温柔怜爱。

顾浮游精神脆弱下去,一发不可收拾,想抱住眼前的浮木,紧紧的抱住她。钟靡初心软不已,祈愿给她依靠,莫要让她再一人疯魔。

两人目光相接,黏在一处,移不开似的。呼吸缠绵,两人几乎同时前倾,吻在一起。

柔软的感觉,触在温热的云端。

起先浅尝,无法餍足,越发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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