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对她的态度感到诧异,自古以来,青鸾族的混血遇见族人, 莫不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似廿三这般不卑不亢,不曾见过, 且廿三并不称他为族长,而是称他为大人,这当是下意识不认同自己青鸾一族的身份……
“我听说你是被从白鹿城带出来的,你父母何在?”
“家母早已离世,至于家父,并不知他所在之处。”
九曜从她的停顿之中猜出,她的父亲应当是族中之人。“可想回族中探一探,许能查出他在何处。”
廿三摇头,“他在何处,与我无干。”
九曜见她目光坚定,并非是一时冲动所说的话,更为不解了。
九曜不知道的是,若早些时日见廿三,他不会这般讶异,廿三会与他记忆之中的混血形象一般无二。
可谁知呢,廿三奉了个不羁的顾浮游为主,拜了一个宽厚的钟靡初为师。
明白了她的存在毫无过错可言,若要论错,错的也该是她明知族规故犯族规的父亲。
人生得以开阔,挺直了脊背立在世间。
将军讶于九曜对混血的宽容,更惊讶于廿三断然拒绝了九曜,护主心切,冷声喝道:“怎敢这般与族长说话!”
宜儿一皱眉,一叉腰,“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
三人朝宜儿看来,廿三见了她,脸上漾出笑,叫道:“师姐。”当初的羞于开口,到现在已经习惯了‘师姐’这一称呼。
宜儿走到廿三前面,矮了廿三一头,气势冲天,板着脸,端着架子,奶声奶气的对九曜道:“廿三落在白鹿城时,你们没有管她,现在就不要想着来管她,她是我娘亲的徒儿,是我阿蛮娘亲的人,跟你们无关了。”
九曜失笑。
宜儿牵住廿三的手,说道:“廿三,我们走。”斋先生给廿三新取了名,许多人都开始唤起名姓来,唯独她还是爱唤廿三做廿三,做这其中的与众不同,是年少人在表示其占有欲。
宜儿小声说,“走,我们去偷听我娘亲说话。”
廿三嘴上说着,“宗主和师尊会怪罪……”但心知拗不过宜儿,脚上还是跟着她走。
顾浮游和钟靡初一进了内间,顾浮游便反身将钟靡初抱住,“我想你了。”
钟靡初感受得到她气息急躁,手掌扶着她的后背,顺毛也似,“我回来了。”
顾浮游道:“让我多抱抱你。”
将脑袋搁在钟靡初肩上,眯着眼,安逸的从鼻间舒出一道气来,“我不想出去了,外面那些人太烦人,我去将他们赶回去,独剩我们两个。”
钟靡初拉住她笑,“今日是立宗的日子,不能这般任性。”
“不能这么做?”
钟靡初眸光似水,望着她,没有应答。
顾浮游笑着道:“我是分神大能,站在这样高,头顶并没有人,还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里都有规矩,条条框框,烦人的紧。
顾浮游抬着下巴,哼气,“我现在是宗主,偏生要想做什么做什么。”
血眸闪烁狡猾的光,一伸手,拉过钟靡初来,吻了她,“我不仅要任性,还要拉着你一起任性。”
顾浮游唇上与钟靡初分开时,腰身往后撤了撤,钟靡初一把搂了回来,吻了回去。
宜儿和廿三听墙角听了半截,屋中倏忽落了一道结界下来,两人还道被发现了,灰溜溜逃开。
这一日开宗,到底还是让斋先生出面主持了大局。
立宗之后,顾浮游原以为会得闲些,没想到杂事更多,一些解开契约的奴隶任了先生长老一职,因着以前的习惯,大小事都要寻她请示,兼之她自己又去教习阵法,反倒比之前忙些。
便套住了钟靡初,不许她回去,将那些杂事一半推给了她,只望手底下人才迅速成长起来,替她分担,让她做个清闲的甩手掌柜。
钟靡初虽许多事顺着她,但总要在一些地方固执不让步,例如这处理杂事,应允了她,却要以她每日静心抚琴为交换。
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正人心也。
当初季朝令教她抚琴,便是让她清心,助她抑制龙族天性。顾浮游受仇恨困扰在先,与朱厌共鸣在后,极易魔障缠身,即便现在的顾浮游明朗一如当初,钟靡初也知这是那阴暗龟缩角落,蛰伏起来,伺机而动。所以让顾浮游日日抚琴以静心。
顾浮游生前不是个静的下来的,现在更不是个静的下来的,有钟靡初在尚可,钟靡初不在,她便要逃课。
甚至于痛恨这瑶琴,直觉得钟靡初越抚琴越清心寡欲。
这日,钟靡初回了书房,往那桌上一看,瑶琴之上,七弦尽断。她站在桌前看着,“……”良久,闭眼无奈一叹。
携上瑶琴,去寻顾浮游。
顾浮游倚着脑袋,正在阅览公务,见钟靡初进来,倒很欢喜,站起身来,瞧见她抱着瑶琴,笑容落下去,抿了一下嘴。
钟靡初道:“这琴弦……”
话未说完,顾浮游抢了先,惊讶道:“呀,这琴弦怎么断了!”
钟靡初神情平淡,静静的望着她。
顾浮游皱着眉,煞有其事的说:“肯定是阿福用爪子挠的。”
钟靡初毫不留情的揭穿,“阿福带着宜儿和廿三回东海去了。”
顾浮游僵笑,眼睛看到别处,“说不定是走之前挠断的……”
“阿蛮。”钟靡初道:“我让你抚琴,是要平复你心中躁气,这不是可玩闹之事,你本该慎重待之。”在对待顾浮游安危之上,她总是严肃非常。
顾浮游听得她声音低沉,不大开心,立马乖觉,走了过去,俯首认罪,“我错了,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