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扬了扬眉,眼睛弯如月牙,“那你给了吗?”
陆知乔侧头望着祁言,又被那双眼睛吸进去,浮沉,翻腾,堵在心口的大石头粉碎,埋藏的情绪悉数涌出来。她纠起眉,叹道“我知道,女人、职场、家庭,所有道理我都知道,我也亲身经历过,我理解她,同情她,但我爱莫能助。”
“我没给她穿小鞋,我把她要负责的工作交给别人,但她觉得我给她穿小鞋了,对吗?”
祁言神色微僵,没说话。
不能卖朋友,又要安抚乔乔,夹在中间的她左右为难。正想着要怎么说,陆知乔却开口了。
“她其实早就怀孕了,一直瞒着我,我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她过完年没调整好状态,才接二连三搞砸了那么多工作,甚至犯很低级的错误……”
譬如把重要通知发在微信群里,忘记用邮件发,险些给公司造成百万美元的损失。
新人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时陆知乔便非常不满了,顾及池念跟在自己手下五年,能力出色,综合素质都不错,便没太追究,只扣了她三个月奖金,让她反省。
后来,失望一次次累积。
她不明白,自己曾经非常信任,且引以为傲的得力下属,突然之间怎么就变了样子,像换个人似的。
直到池念吐露实情。
那一刻,陆知乔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过,或是失落?跟了她五年的下属,没有在第一时间告知她真实情况,拖到瞒不住了才说,大概是因为不信任她吧?
被自己尽心尽力培养的下属不信任,不尊重,比刀子割心还难受。
是她太失败了。
“我让她就坐在办公室上行政班,做点简单的事,等到快生了再去休产假,休完回来复岗,公司里其他怀孕的女员工都一样。但是,她妊娠反应比较严重,正常吃饭都有点困难,万一在公司出了什么事,流产或者……”
陆知乔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而且她说她以后还要二胎……”
说到这里,陆知乔轻吸一口气,沉郁的眸里透出些许冷意,脸色决然。
她想,她没必要继续说了。
失去一个得力的下属或许很可惜,但在新北,最不缺的便是优秀之人,能力出众者,随意可以提拔。想要往上爬,就得付出代价,她不认为女人就应该努力平衡家庭和事业,要么家庭,要么事业,大多数人都是做选择题,能兼顾者少之又少。
她常常觉得自己冷酷无情,活该一辈子孤独到白头。
职位越升越高,钱越赚越多,背后牺牲掉的是亲情。女儿黏她,不是因为跟她感情有多深,而是很小就知道自己只有妈妈,无人可依,她也没少拿“不要你”这话去吓唬孩子,为的只不过是让孩子听话。
吓唬得多了,女儿自然怕了,变得特别懂事乖巧,很少惹她生气,也特别黏她,一旦有空就苍蝇似的跟着她,怕她走掉。
她知道,孩子心里的伤疤永远都不会好。
这种代价只是冰山一角。
太多了,多到她数不过来。
今晚,此刻,她撕掉自己又一层伪装,露出真实的样貌,她猜,祁言一定很失望吧?她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种人。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做尽苟且龌龊事。
心里拼命劝慰自己,不要在意祁言的看法,但肢体的反应那么诚实。
陆知乔捏着拳头,手心里渗出了湿濡的薄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被酸意沾满,她的眼睛寂然如死灰,如困兽做最后的挣扎。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祁言的看法。
“陆女士。”
“”
祁言好笑地看着她的反应,笑容里满是酸涩与心疼,一伸手抱住,埋怨道“你把我想得太肤浅了,我见过的人和事可能比你多,这算得了什么?明摆着就是你不信任我。”
心思一下子被看穿。
陆知乔抿了抿唇,转过脸,藏在头发里的耳朵露出来,红红的。
祁言笑了,凑上去小心地亲了亲,修长的指尖擒住她下巴,轻轻摩挲着,温软的嗓音诱哄“职场上没有太多人情,我从小就知道,你好歹也是个总监,高管,当然先以大局为重。”
“这件事没那么复杂,阿念自己也承认是身体不争气,她可能只是在气头上。没事,我安慰过她了,万一她生完孩子难找工作,我可以帮她安排。”
“而且阿念她只是比较倒霉,如果身体好些或者反应不大,做做文职都是可以的,但她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去休养的地步,产假又只有百来天,前期都用光了那坐月子怎么办?破例给她延长产假?这种情况只能让她自己主动辞职,对她好,也对公司好。你是这个意思,我明白。”
多大点事。
太正常了。
乔乔不至于那么难过。
嘴上说自己无情无义,其实心里软得不行。
傻。
说完,祁言寻到她泪痣上嘬了嘬。
一番话说得虽快,但语气极温柔。陆知乔原以为自己不点明某些东西,祁言也就不会懂,自然要误解她,可是没想到这人竟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把她藏在情绪之下的潜台词都挖了出来。
看透她所想,能感受她所知,能理解她所做,甚至,能包容她的全部。
而她,被理解,被偏心,被冲昏了头。
陆知乔紧绷的神经一松,便觉一丝暖流淌过心口,浑身都塌软了,无骨似的依偎在祁言怀里,任由她亲吻。
“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