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济表情纠结,“荒唐!”
“这,比试已经结束。”司仪面露难色。
伏云珠跳上花台,紫衣划过一道干脆利落的影子。她侧身,不知在胡美人耳畔说了什么,胡美人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有趣,震惊、深思、不甘,而后她看了伏云珠一眼,主动弃权,转身离开。
这一变故让司仪愣住了,捧着盛桃花的盘子,呆呆站着。
伏云珠自顾自拿过桃花,笑道:“那鄙人却之不恭。”
台下围观群众看不下去,高呼:“为什么胡美人下去了?一定是有什么黑幕?”
“这人定用什么奸计!这个花魁我不认!”
胡美人连夺数年花魁,在此地素有美名,也有一大批忠实拥趸。
他们自然不能坐视胡美人的花魁之位被人横空夺去,连忙呼喊比赛不公、要求胡美人再上台。
可惜无论喊得多大声,胡美人没再出来过。
伏云珠笑眼看过去,手中花枝微动,“不服气的话,可以上来同我比试。”
“比美,或者比武,随你们。”
众人沉默了,她生得确实很好看,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不知勾了多少人的魂。
人群中也有人早看不惯胡美人独占花魁,便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
“其实她长得也不比胡美人差。”
“就是,而且胜在气质,胡美人美得丝毫没有灵魂!”
“比试也该注入一点新鲜血液了,老是让一个人占着第一有什么意思?”
“胡美人主动弃权,难道是被人抓住把柄?”
这大型粉丝脱粉回踩的现象太真实了,怀柏不忍再看,与佩玉正要离开。
伏云珠突然从台上跳下,拨开人群,朝她们跑来。
怀柏有些奇怪,她现在是秦江渚的模样,这孩子应该不认识自己吧。
伏云珠小喘着气,桃花眼里情意绵绵,“我还未谢道友救命之恩。”她伸出花枝,桃花娇嫩,“身无长物,唯有赠卿一枝桃花,以谢救命之恩。”
怀柏听见周围有人在说“好浪漫啊”,心里翻个白眼,要谢恩有许多种方法,非这么大张旗鼓地送桃花,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可若按佩玉的性子,应当早就拒绝,为何还在沉默?
怀柏心中一凛,忽生不安。
伏云珠眼看有戏,使出她惯用风月手段,柔声道:“我从未想过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这般好看,不仅好看,还是个好人……”
佩玉面色一沉,冷声道:“我不是。”
拉着怀柏转身就走。
第91章 强扭的瓜
伏云珠见她要走,说:“你想知道我方才同胡美人说了什么吗?”
佩玉脚步一顿。
怀柏连忙道:“我们不想知道!”
余尺素道:“这还要猜吗?定是你用城主之位,逼人家主动弃权。”
伏云珠轻笑,“你们会感兴趣的。”
佩玉停了下来,胡美人的气息与常人不同,让她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怀柏心呼不妙,以她徒弟的性子,早就一走了之,难不成真看上这个江城主?
“谁会感兴趣,没兴趣,告辞!”
怀柏脚步加快,余光偷偷往旁瞥,看见佩玉也跟上来,忍不住勾起了唇。
伏云珠很没有眼色,竟也恬不知耻地与他们一起走,若被问起,便只道顺路。
城中宴会未散,余尺素不愿这么早就回去,四人找了家面铺坐下,正好占了最后一桌。
伏云珠幽幽叹口气,眼光往佩玉身上转了圈,摇摇头,转身离开。
怀柏轻哼一声。
余尺素察言观色,“这个江城主,可真是没眼力。”说着,用肘碰碰盛济。
盛济茫然道:“她不就跟我们顺路吗?”
余尺素一时无语,见她们二人神色恹恹,转移话题道:“等会我们去哪玩?”
怀柏哼哼:“玩什么?兴致都没了,回去吧,早些比完,早些回孤山,”
“秦姐,你别这样嘛,”余尺素朝佩玉使个眼色,“玉姐,你说句话呗。”
佩玉好似没有回神,眼睛里蒙着一层薄雾,闻言点点头,“嗯。”
嗯?
这么敷衍吗?
怀柏咬咬唇。
当年她让佩玉见见世面,多看看世上的美人,也就不会再执着于自己。
但真到这一天,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她想,我当真比不上伏云珠吗?
佩玉敛眸,薄薄的眼帘垂着,隔绝外人窥探。
她想起三百年前的江城,也是这般繁华,灯火喧嚣,却因为她一念之差,覆上鲜血与灰茫。
伏云珠、江城……终是她欠下的债。
这五年来,她一直刻意回避,不去深思,但伏云珠的出现,便像一把利刃,干脆利落地割开那层可怜的遮羞布,沉甸甸的事实又重新压在她的心中。
她不得不去正视。
犯下滔天罪孽的,是鸣鸾,可鸣鸾不就是佩玉吗?
杀了师兄师姐的前世,毁去师尊的骄傲与幸福,把世人踩在尘埃里,这累累血债,她该怎么偿?又如何能偿得尽?
若是师尊知晓她是鸣鸾……
佩玉心中一紧。
师尊不会原谅她,师兄师姐也会恨她。她原在这世上只在乎师尊,可如今,一想到师兄师姐仇视的眼神,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
这一世,她比前生多了很多东西。
像苦水里捞出来的人,突然掉进了蜜糖罐里。
她舍不得,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师姐,抑或是余尺素、盛济、孤山,一个也舍不得。
一个人,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也会越痛苦吧。
若是一开始不曾拥有,现在,也不会这么怕了。
“玉姐,上面了,吃吧。”
佩玉缓缓睁开眼,融融灯火未落入她的眼眸。
她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深,藏着许多不敢为人所知的东西,像黑夜、像深渊。
眼前的好友爱人,繁华欢乐,像是一场泡影,如露如电,不知何时便会失去。
怀柏没抬头,把自己碗里的蛋挑给了她,“吃吧。”
佩玉轻声道:“嗯。”
可纵然在这时,她依旧想逃避,想把往事覆在冰雪之下,卑微地祈愿着,冰雪不融,红日永沉。
好让这幸福,能留得久一点。
怀柏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佩玉有些奇怪,师尊平时素爱美食,最恨浪费,“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怀柏气呼呼地说:“气饱了!”
佩玉闻言,也不吃了。
怀柏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你白天救人,消耗甚大,还是多吃点吧。”
佩玉勾勾唇,“有点酸。”
怀柏拿起筷,在她碗里夹了根面条,吸溜嗦进嘴里,奇怪道:“不酸啊。”
盛济附和:“我的面也不酸啊,要不让店家再上一碗吧。”
余尺素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这两人不愧是孤山的剑修,在某些方面,出奇地一致。
佩玉摇头,“醋放多了而已。”
怀柏登时明白,面上泛霞,心底又气又恼,小声说:“哪有什么醋?”
佩玉笑起来,眼中光华流溢,怀柏一时看痴了。
伏云珠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小小的兔子,血红的眼。
她大喇喇走来,“看,这盏灯可不可爱。”
佩玉呼吸微滞,面上笑容褪下,一眨不眨地看着花灯,眉目清冷,眼中的光,在瞬间碎裂。
伏云珠弯下腰,嘴角暧昧地擦着佩玉的耳垂,低声道:“我送你,好不好?”
热气一波波吐来,佩玉却如坠寒窟,浑身冰凉,不能动弹。
她好像闻见了那浓郁的血腥气,看到那年元宵花灯会上,血肉爆开的书生。
花灯里伸出无数双苍白、阴冷的手。
阴风侧侧,冤魂在她耳畔哭泣,那些死在血雾里的人,从地狱里伸出手,也想把她拉下深渊。
怀柏霍然起身,“不好!”
听到怀柏的声音,佩玉才如梦初醒。她不知伏云珠是否猜到自己的身份,但就算猜到,眼下定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