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苍白,举枪做好两败俱伤的准备。
昏暗的天色里,一道白光犹如离弦之箭刺来。
游烟翠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海怪的身子一晃,鲜血如瀑洒下,一只钳子掉在海中,惊起浪涛千丈。
海怪受痛哀嚎,海涛更加汹涌,深黑海面出现一个巨大旋涡,许多水妖受波及,被海浪卷入旋涡。
佩玉拉着游烟翠劈出一道血路,转头问:“岁寒呢?”
游烟翠指着那个冒血的巨蚌,“在那。”
佩玉有些不愿相信,岁寒就这么轻易死了?
怀柏穿过重围,也杀了过来。她们笔直飞行,竟比霁月还要快一点。
她看了看周围,问了同样的问题,“岁寒呢?”
佩玉抿唇,指着巨蚌。
怀柏摇头,“真惨。”也算恶有恶报了吧。
怀柏又问:“这是什么妖?”
佩玉声音沉凝,“不是妖,是魔物。”她顿了下,“甲壳坚硬,但脐处柔软,我去对付它,师尊你留在这儿。”
怀柏道:“小心点啊。”
佩玉扬了扬唇,“好。”
游烟翠攥紧枪,“就让她一人去?我们也帮忙吧。”
怀柏笑了笑,云中脱手飞于空中,剑影闪烁,像冷冽的月光,纷飞的白雪。
百步之内的海妖在瞬间被剑气绞成碎片,海面被血染红,千尺无妖。
“你……到底是谁?”游烟翠又敬又骇地看着她。
怀柏抬手,云中如飞鸟飞回她的手中。她握剑,微笑着,眼中却是冰冷的杀意,“孤山,怀柏。”
游烟翠深吸一口气,“守闲峰主,是您!”
怀柏握剑立在此,青衣翻飞,长发如墨,无妖再敢靠近。
她用剑气为佩玉辟出一方安全的决斗场后,抬头看着白衣少女与海怪周旋。
直觉佩玉不会遇到危险,但怀柏还是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游烟翠知道她身份后,怔了半晌,扭扭捏捏不知说什么,余光瞥见那个冒血的巨蚌,飞过去去枪挑进裂缝,想把蚌壳撬开。可惜巨蚌有千钧之力,她撬了半天,只撬开指头大一条小缝。
怀柏抱臂观望,给她鼓气,“加把劲!你可以的!”
游烟翠暗自腹诽,你也不来帮我一下。
这时巨兽突然发出一声濒死的惨叫,山般的身体轰然倒下。
游烟翠正犹豫要不要背起巨蚌一起逃,被怀柏拉上云中,眨眼遁出数里。
怀柏问:“怎么?你还想背着那大家伙一起走?”
游烟翠蹙眉,“岁寒还在其中。”
怀柏面色大变,“什么?岁寒还在其中?情况紧急,我居然忘了。唉,节哀节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游烟翠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哪儿不对。
佩玉手里系着一条粗壮麻绳,绳子另一端系着海怪尸体,御刀把海怪拖来。
水族早在海怪死亡那刻轰然逃散,几条蛟不甘地怪叫,怀柏抬头看了眼,它们便屁都不敢出遁入海中。
空荡荡的海面,唯有不断涌上的鲜血见证方才的凶险。
怀柏有些好奇,“你拖着这东西来做什么?”
佩玉道:“这魔的壳甲坚硬,是做偃甲的好材料,大师兄也许拿着会有用,也能让和生财拖走。”
怀柏拍手,“好徒弟,物尽其用,勤俭持家。”
佩玉听到这称呼,愣了一下,“师尊?”
怀柏笑着拍拍她的肩,“我已经告诉彩云了,反正这也瞒不了多久,何况彩云并非多舌之人。”
游烟翠面色一红,低下了头。
直到此时,圣人庄之人才姗姗来迟。
霁月看见她们好好站着谈笑,一愣,转眼又看到海怪的尸体,又是一愣,喃喃:“你、你们。”
游烟翠道:“我本已命悬一线,多亏孤山这二位仙长相救。”
霁月抱拳行礼,“多谢。”她扭头看了看,也问:“岁寒呢?”
怀柏和游烟翠对视一眼,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佩玉皱眉,说:“方才好像被困在一个巨蚌里,但在打斗中失去了踪迹。”
霁月忧心忡忡,正想嘱咐弟子们去海中搜寻,怀柏突然凉凉添道:“你们还是不要轻易下海,海里不仅仅有无数的妖,还出现了魔物。”
“魔物?!”
众人皆色变,面面相觑,露出恐慌之色。
怀柏一指,“你看,这不就是魔?”
圣人庄的弟子们又怕又好奇,偷偷往海怪尸体瞥,交头接耳道:“那就是魔物呀?好大好凶的样子!”
“太可怕了!日后我们巡海遇上这种东西怎么办?”
“难道妖物和魔物勾结在一起了吗?”
霁月神色一凛,来不及再搜寻岁寒,正要飞往见贤阁向圣人禀告此事,一个巨蚌又慢悠悠浮上来,咕噜咕噜吐着粉色的泡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怀柏翻个白眼,心想,女主的命也太硬了吧。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喏,岁寒。”
巨蚌力气太大,霁月与游烟翠花了许多力气才把它弄开。
蚌壳一开,岁寒的惨状让许多年轻弟子不敢直视——她的双足双手皆被切断,像破布娃娃躺在蚌肉上,嘴巴大张,一只丑陋的虫子覆在舌上,让她合不上嘴。可纵是这样,靠着蚌里残存的空气,她竟还有一丝气息。
霁月面露不忍,此番惨状,倒不如真让她死了。她示意弟子们抬着岁寒回去治疗。
游烟翠亦受了些伤,回到圣人庄后拜别二人,回到住处歇息。
怀柏看着翻滚的海面,自言自语:“海中怎么出现魔?”
佩玉提醒,“东海也有神器,那些魔物也许是开始行动。”她神色微变,道:“我们离开孤山,剑尊亦出走,如今六位峰主除却道尊只余三位。道尊正好在此时遣散同门,是否是孤山遇到危险!”
怀柏垂眸,敛去眼中忧色,“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师兄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
滔滔白浪滚来,狂风嘶吼,黑云未散,似在酝酿更大的风浪。
她们处在风暴中心,成为天地中渺小的两点。
怀柏低声叹口气,“先回去。”
佩玉点点头,把麻绳系在海边礁石上,准备等会再带赵简一来看看。
她们进楼后,合上酒楼的窗,隔断窗外的巨浪狂风。
容寄白扬唇,“说过让你不要担心吧,我师妹,超厉害!”
柳环顾面色微缓,放下紧紧握着的酒杯。
容寄白探身,问:“小师妹,到底发生何事?”
佩玉将海上之事简要说出,说到岁寒惨状时,众人皆面露不忍。
柳环顾猛地起身,拱手辞别,匆匆走出了酒楼。
佩玉跟她走出去,问:“你……要去看她?”
柳环顾点头苦笑:“人算不如天算,我本只想稍稍惩治她,她却遭到这样的报应。”她面色寂寥,“她初来圣人庄时,亦是饱受欺凌,我还以为我与她是同一种人。”
佩玉道:“她不是个好人。”
柳环顾叹息,“无论如何,她都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如若她不能好,我便会照顾她的余生。”
佩玉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突然止住,看了眼压天乌云,“要下雨了,带伞了吗?”
柳环顾道:“片刻不离身。”
佩玉点点头,转身回到酒楼中。
柳环顾撑起一把素白的纸伞,转动伞把,雨珠淅淅沥沥往外甩去。
她嘴角往上扬,轻哼起一首快活的小调,走过一树新开的茶花时,弯腰嗅嗅浅淡的花香,小心折下一枝白花,弹去上面滚动的水珠,收在了怀里。
第109章 不过诛心
柳环顾把新折的茶花放在岁寒枕边。
自她一战成名后,圣人庄弟子们不敢再对她无礼,忸怩唤道:“柳、师姐。”
柳环顾面色温和,“她如何了?”
弟子眉头紧皱:“四肢俱断,便是好了也……我们在想法把她口中的那条虫去掉。”
柳环顾弯腰仔细探查,而后长叹一声,道:“这是缩头虱妖,通过舌头吸取血液,直至舌萎缩,而后把自己尾部与萎缩的舌头连接起来,如今虱妖与她的舌头连为一体,若贸然去除,只怕会害了她的性命。”
霁月不在场,加上岁寒如此惨状,年轻的弟子们本就有些慌乱,见她一改素日怯弱,款款而谈,神态从容镇定,不由心生信服,开始听她的指挥,有条不紊地替岁寒治疗。
柳环顾坐在蒲团上,认真地沏一壶清茶,眼睛盯着升起的白汽,神情娴然沉静,仿佛来来往往弟子、繁芜世事都与她无关。
她这般沉郁安静,以前为人诟病的容颜似晕上一层淡淡的光,变得静美夺目。
有如匣中宝玉,幽谷兰花,神光内敛,品行高洁。
弟子忍不住频频回首看她,对她的观感又好几重。柳环顾身份尴尬,但作为长老外孙女,自小拜入圣人门下,自然比他们这群新弟子要高贵许多,本是不常见到的。
如今这样一个人却好好坐在此处,神情谦和,动作优雅,与他们素日所见之人截然不同。
已有人在心里为柳环顾辩解——
便是父亲入魔,那与柳师姐又有什么干系?
水汽烟云中,柳环顾缓缓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