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什么妖?”螃蟹摆摆钳子,“算了算了,这位妖兄,你说今晚会不会是王在上位?”
龙虾道:“龙性本淫,要真是王在上,那个小姑娘还不得死在床上?”
怀柏笑着站起来,“我说,她们今晚只怕无法洞房。”
她不管两妖挽留,走出宫外,从袖中放出小蛟,“回家吧。”
小蛟蹭蹭她的手,恋恋不舍地飞往海中。
怀柏看着它,神情复杂,怔怔立在水中,青色的衣袂浮动,像海中的微尘。
站了一会,她折身前往正殿。
正殿装饰富丽堂皇,硕大的夜明珠悬在穹顶,好似天上繁星落入水中,光芒柔和。
殿中轻薄的鲛纱飘荡,沧海取下头上华冠,一头墨发泄下,随水波轻轻摇曳着。
她赤足踩在白玉上,脚下水波潋滟,波光盈盈。
容寄白瞪圆眼睛,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已佩戴避水珠,能与水族一样,在海中呼吸如常,这于她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沧海微笑着,眸中隐隐透出碧色,像温柔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容寄白捂住胸口,心不停砰砰跳动。
沧海莲步轻移,缓缓褪去身上繁复服饰,坐在容寄白身前。
流水脉脉,少女的长发在水中散开,眉目温柔,像旧时模样。
沧海执着她的手,神情珍而重之。
两人情意浓浓,沧海缓缓倾身,正想衔取美人唇上的胭脂时,容寄白面色大变,猛地把她推开。
“师姐?”
容寄白脸色又红又白,想起当初被她在水下按着亲两个时辰……这谁遭得住?
沧海关切问道:“师姐,怎么了?”
容寄白当然不肯说实话,有认怂之嫌,“我、我有点倦了!”
沧海点头,“也是,师姐歇息吧,我为你推拿。”
门外一声轻笑,容寄白迅速起身,把被子盖在沧海身上。
怀柏含笑道:“既然你们不准备春宵一度了,那我可以进来吗?”
沧海穿好衣服,匆匆跑过去,给怀柏开门,“师尊请进。”
怀柏站在门口,没有动,“我只是找你,你出来一趟吧。”
两人走到宫外,几只五彩斑斓的鱼在水中缓缓游过,海草摇曳,珊瑚堆叠。
像是人间的河山草木,飞禽走兽。
怀柏负手不语,静静望着眼前之景,仿佛在做一个抉择。
沧海乖巧地立在一旁,等待她做出决定。
怀柏轻声问:“你还恨那人吗?”
沧海不解道:“哪个人?”
怀柏面色从容,只是袖下的手攥紧,“那只魔。”
沧海身子一晃,顿时面无血色,隔了半晌,才低声说:“我不敢恨她,只是害怕……”
恐惧镌刻进心底,让她连憎恨也不敢滋生。
怀柏闭上眼睛,“如果……”她顿了一下,“如果她重新来到人间,力量并不如你,你会杀了她吗?”
沧海后退一步,扶着玉柱站稳,震惊道:“她回来了?”
怀柏偏头,微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只是问问。”
沧海这才松一口气,“我也不知,我从不敢想。”就算做了四海之主,一想到那魔,她便不禁颤抖。
怀柏缓缓松开了手,看着眼前珊瑚海,“沧海,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去佛土送一封信。”
……
折花会将开,各路人马纷纷赶赴东海。
因为秘境生变,这回来的人比往年又多了许多。
佩玉赶往东海,圣人庄内人头攒动,挤满了修士。
霁月本忙着招待客人,见她忙迎过来,“这次秘境可有受伤?”
佩玉摇了摇头,问:“环顾呢?”
霁月眼神瞬间黯淡,别开头,不敢与佩玉直视,“她……”
佩玉发觉不对,心中不安,“她怎么了?”
马上就要给沈知水沉冤,柳环顾不再会被人轻视,柳暗花明,前途似锦,这个岔口,又出了什么事?
霁月低声说:“我没保护好她,她入魔了。”
佩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肩膀轻轻颤动。
游烟翠察觉到不对,施展结界,隔绝众人的窥探,快步走过来,解释道:“是她先残杀同门,罪不容诛。”
“罪不容诛?”佩玉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她现在在哪呢?”
霁月面露惭愧,“她已叛逃,不知所踪。”
佩玉垂着头,眼圈渐渐红了,“你怎能这样待她?我把她交给你,信你不会辜负她……”
游烟翠皱眉,“此话何意?师姐何错之有?”
“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她。”霁月想来拉她的手,却被狠狠挥开。
佩玉撑着桌,手不住颤动,“她被圣人庄这样欺负,你们明明伸手就可以把她拉出来,你怎么无错?若不是日复一日被欺凌,她何至于会入魔?何况,她杀人真是为了她自己吗?”
字字诛心,霁月面上血色尽失,“我知道,可铁证如山,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佩玉低低笑起来,“当年三门齐围孤山,逼我师尊说出时陵之事,道尊是怎么做的?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师妹与整个仙门为敌,为什么到了你这,你就没有办法?”
游烟翠高声说:“佩玉,你冷静一点,那人同你什么关系?你这样护她?”
佩玉咬碎一口银牙,咽下嘴中血沫。
那是什么人?
如果早点相认,是不是柳环顾就不至于到今天?如果早点杀了岁寒,如果不受前生影响,早点让柳环顾知道,她不是孑然一身,她在这个世上,也有姐妹,也有骨肉至亲。
霁月抬起头,眸中水光盈盈,“可我不是宁宵,”她的声音渐渐高起来,不如往日从容,“可我不是宁宵,我只有金丹,圣人庄也不是孤山,是一盘散沙,你让我怎么办?”
“当时铁证如山,你让我怎么办?我做不到像宁宵那样,拿整个宗门去护她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她掩面,轻声哽咽:“是我不够强,都是我的错。”
佩玉心弦倏而一松,像是看到前世暴雨中,她跪在圣人庄门前求剑,霁月无计可施,默默为她撑起一把伞。
生于世上,神剑加身又怎样?九尾通天又怎样?天下无敌又怎样?
总是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
天意从来高难测。
“抱歉,是我太冲动,错不在你。”佩玉低声道,匆匆折身,离开圣人庄。
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墙角站着袭紫影,伏云珠折扇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双狐一样,弯弯的笑眼。
佩玉脚步一顿,微微偏过了头。
伏云珠的身旁,站着两个女子,都是熟人——楚小棠与记霏霏。
佩玉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头顶又起乌云,遮蔽天光,狂风乍起。
风雨飘摇中,她的白衣翩翩,不染纤尘,像世间最干净的那片雪花。
……
折花会上,各路大能纷纷赶到,东南西北各置四席,作为东道主的霁月席坐中央,主持大会。
宁宵坐在东边,摩挲手中茶盏,垂眸不语,怀柏站在他身后,频频望向西方。
佛门的席位上,依旧空无一人。
佛门特立独行,不常参加折花会,他们的席位,只是虚置。
宁宵察觉到怀柏的异常,“小柏?”
怀柏如梦初醒,回过头,“师兄,我无事。”
“大会就要开始了。”宁宵垂着眼眸,扫了眼底下众人。
乌云翻滚,风雨欲来,佩玉一袭白衣,在纷纭的一众修士中,格外醒目。
礼部弟子着白羽黑衫,头戴高冠,飞入云海之上。
十人组成一个小队,分别列于四角,乌云里,一个巨大的青铜古钟幻影显现在人们眼前。
礼部弟子一齐施法,金光烁烁,古钟动了一下。
“咚——咚——”
钟声清越,贯彻天地,豁然而悠远。
彩花宝珠从天而落,霁月睁开双目,焚香宣告,青色烟气拔地而起,穿云之上。
修士们肃然端坐,折花会正式开始。
这次大会,孤山来了宁宵怀柏,千寒宫席位上坐着余尺素,至于其他两个席位,皆是空荡。
宁宵放下茶盏,使了个眼神,霁月会意,朗声道:“秘境生变,魔族又起,此次大会,是与诸位同修共同商议此事,在此之前,有一桩仙门公案沉冤已久,今日我们会为其平反。”
不等众人议论,她取出蜃影珠,沈知水留下的记忆,一幕幕在天幕展开——只省略柳依依一事。
待蜃影结束,天空恢复晦暗,众人仍未反应过来,安静一瞬,随后议论声顿起。
“什么意思?”
“沈知水不是魔?谢沧澜才是?”
“这么多年,我们冤枉错了人?不对,这蜃影肯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