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右边跪着南宫达为首的三位皇子,左边跪着南宫静女为首的三位公主,驸马和良娣跪在后排,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再后,最外围是未出五福的皇室宗亲,在大殿的最角落跪着穿着麻衣的南宫威和南宫震,也就是从前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南宫让革了二人的金册玉牒,打入宗正寺囚禁,如今先皇驾崩,四九做主将二人暂时放了出来。
数年的囚禁让南宫威和南宫震彻底失去了皇子的风采,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中年,面容倦怠,神情寞落。
内侍将圣旨送回四九手中,四九端着圣旨迈着蹒跚的脚步进了内殿:“陛下有旨,三位皇子殿下即刻回府准备,即日出发前往祖陵接回元后棺柩。”
南宫保和南宫离低声称“是。”南宫达则垂首没有做声,四九盯着南宫达,唤道:“五殿下?”
齐颜跪在南宫静女的身后,目色深沉。
果然,殿外突然传来了某位大人的声音:“四九公公,老臣有话要说!”
四九只好转身,在陈传嗣的搀扶下出了灵堂。
户部尚书率领几位官员来到了人群之前:“四九公公,老臣有一言。”
四九:“大人请讲。”
户部尚书:“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依老臣之间,迎元后回京固然重要,但也不必急于一时,理应先清出先皇遗诏,确定新君人选。请新君主持相关事宜,或做好朝政的安排再行遵遗诏方是万全。”
另一位大臣站出来附和道:“臣附议,祖陵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月余,皇子们都出京了,这段时间的国政由何人处置?再者,先皇的庙号,谥号、还有不少大事要由新皇来主持。”
户部尚书:“何大人所言甚是,况且讣告已传喻四海,百姓们都已经知晓国丧之事,可新君人选却迟迟不出,恐怕会令四海猜忌,社稷不稳啊。”
南宫达跪在地上,默默地往火盆里填纸钱,那些大人的话都落入到他的耳中。
南宫达并不傻,甚至可以说很谨慎,在兵部侍郎人选上,陆家兄弟跳出来相争尚且情有可原,邢经赋的反常引起了他的警惕。
回到府中与幕僚一商议,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不过他选择了佯装不知,将计就计。而且南宫达自认为以他如今的威望和能力,皇位一定是自己的,并且……他手中还握有一张底牌,也是他任由事态发展的底气。
早在他接管朝政以后,就秘密向御林军内安插心腹,逐渐接管了五千御林军的统治权。
包括甘泉宫锁宫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但甘泉宫内就有冰窖,再加上四九处理得当,南宫达并不知道南宫让早就死了,否则也不会隐忍到今日。
眼前的这一出是南宫达亲自策划的,他就不信失去父皇这个靠山,凭一个小小的内侍总管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无论如何,自己今日必须要登上皇位,哪怕父皇的遗诏人选不是自己,也要变成自己,五千御林军控制住这些人,易如反掌!
他倒要看看父皇的遗诏会写谁的名字,是南宫保呢?还是南宫离?
眼下只剩下三位皇子拥有继承权,只要那两人都死了,有没有遗诏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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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炎凉人心冷
四九气得直喘,将圣旨高高举起,厉声喝道:“先皇尸骨未寒,你们这帮朝廷的肱股之臣就敢公然抗旨了?”
人群安静了片刻,户部尚书似乎铁了心要对抗到底,高呼道:“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我相信陛下会体谅我们这帮老臣的忠心之举的,再说我们也并非抗旨不尊,只不过是换个顺序罢了!”
四九:“你……”
户部尚书:“依照本朝例律宦官不得干政,本官念你侍奉陛下多年,这次就不追究了。速速带我们去请出先皇遗诏,确定新皇人选!”
四九气得浑身发抖,他服侍了南宫让近五十年,还没有人敢和自己这样说话,他看着场中的人,见不少大臣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四九的心底升起一股悲哀。
原来,这些年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这些人有多少平日里见了自己“公公长,公公短”的寒暄,先皇前脚刚走,自己就镇不住场了。
四九并不是怕丢脸,只是觉得辜负了自家主子临终的重托,他一把推开了陈传嗣,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了台阶之上,正中央的位置,张开双臂:“你们这是在逼宫!先皇遗旨是何等分量,你们居然也敢置若罔闻!你们这群满口忠君的伪君子!竟敢在先皇的灵柩前公然抗旨,我告诉你们!遗诏放在只有杂家一个人知道的地方,逼死了杂家……你们谁也别想找到它!”四九的声音颤抖,夹杂着几分非男非女的尖锐,很是渗人。
南宫达一党的人被四九的行为震慑住了,面面相觑,进退两难,站在最前面的户部尚书更是首当其冲。
四九的双臂无力地垂下,陈传嗣再次上前搀住了他:“义父,保重身体啊。”
四九拍着胸口倒了几口气,抬起颤抖的手指,点着前排的几位大臣:“你们……你们妄图逼宫,动摇社稷。言官,言官御史何在啊!快,快,把这些人一一给杂家记下来,命内廷司做成铁牌子立在陛下的帝陵里,挂在城门上!请先皇看看这些千古罪人,是如何猪油蒙了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四九越说越激动,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传出“嘶嘶”声,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干呕。
陈传嗣急忙为四九顺气,大殿内所有皇子皇孙都听到了。
年纪小一些的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转头向外看。
而六位直系皇族,跪在最前排的三位皇子和三位公主,却如同没听见一般,仍旧笔直地跪在南宫让的灵柩前,沉默着烧着纸钱。
大殿外,四九与陈传嗣挡在门口,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四九的身材佝偻,头发也全白了。
脸上的老皮布满褶皱,面色枯黄,嘴唇发紫,一副马上就要倒下去的模样,配上殿外的黑纱挽联,显得格外悲壮。
是英雄迟暮,是风光不复,也是……世态炎凉。
四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盯着户部尚书,说道:“杂家跟了陛下大半辈子,还不知道宦官不得干政么?哈哈!不就是诛九族的罪吗?杂家十几岁的时候就自断孽根,老孤独棒子一根,等到完成了先皇的嘱托,杂家不用你们动手,自己再切自己一刀就是了!九泉之下老奴还要服侍陛下!至于你们……你,你!还有你!老奴就在地宫之下等你们,再过个几年十几年,咱们当着陛下的面再来论一论!”
四九的话有没有说服南宫达一党,不得而知。不过场中不少朝臣都被四九的忠臣震撼到了。
不少人站在人群中出言相劝:“何大人,四九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儿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既然陛下留了遗旨,吾等遵从便是了,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光景,朝廷里的事儿有邢大人统筹,六部尚书协理,难道还乱了不成?”
户部尚书:“这……”
公羊槐适时出声:“诸位,且听本官一言。”
人群齐刷刷地转过头,见到是礼部尚书公羊槐,便安静了下来。
公羊槐:“何大人也是一番苦心,但这件事礼部必须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依照礼法:无论何时何地,怎样的情况,违抗圣旨者,罪同谋反,当诛九族。本官知道几位大人出于忠心,但请诸位同僚试想一下,若开了这个先河,那是不是其他的遗旨也不用遵从了?吾等皆为朝廷肱骨,若从我们这里就出了乱子,今后朝廷又如何治理地方?若今日依了何大人的,那些地方的官吏,将军们,是不是也可以以此为标榜?那天下……还是咱们大渭的天下么?”
户部尚书的脸涨成猪肝色,一个内侍总管已经很不好对付了,更何况公羊槐是和他同级的礼部尚书,背后还有古老的宗正寺府支撑着,而且……最重要的是:公羊槐明明是五殿下的人啊,他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唱这一出?难道是殿下有其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