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璨颜一笑,紧了紧环着南宫静女的手臂:“与陛下的点点滴滴,臣皆视若瑰宝,怎能轻易忘怀?”
南宫静女闻言,眉眼皆是情意,心中流淌着娟娟蜜意:“哼,巧舌如簧。”
关于提高女子在民间地位的事情,虽然二人只是浅谈了一番,之后也鲜有提及,但这件事却入了南宫静女的心。
夜深人静时,南宫静女时常会想:若是女子有入仕的机会,当年齐颜就无需服下前朝公主给的毒物,身体也就不会变成这番模样。
若是女子的地位能高一些,二姐也不会经历一场不幸的姻缘,再想想曾经后宫的那些个妃嫔,还有小蝶,玉萧……许许多多的人,南宫静女下定决心自己在位期间,要努力提高女子在民间的地位,即使三五年未必能成,但至少要打开一个先例,让后世之君有法可依,成就这千秋万代的大业。
南宫静女觉得晋州和淮南做的就很好,给女子营造便利,让她们迈出家门走进学堂就是“开化”的第一步。
于是南宫静女颁布了一道手谕,每年从皇庄充入帝王私库的进项中抽出二十万两,分拨各地用作女子入学的一切费用。
为了缓解部分男子的抵触情绪,南宫静女还特别补充道:此举出于对天下女子的怜悯之情,但主要是为了渭国男子人人都能迎娶到知书达理的妻子,孩童皆有明理的母亲。
另外,南宫静女还特别吩咐道:女子私塾不仅要全力保护女子的安全,还要因材施教,根据其入学前学识的不同进行分班,并将《女德》《女戒》《列女传》同男子必读的入仕科目一同并入女子私塾的必学科目。
在下这道补充圣旨的时候,南宫静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就像齐颜所说:女子的命运掌控在男子的手上,若不行暗度陈仓之举,圣旨到了地方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女德》《女戒》《列女传》更像是男权之下的一块遮羞布,它的存在能让天下男子觉得男子的“统治”地位并不会因为女子为帝,或是女子入学而动摇。
这道圣旨抵达地方后,各地都至少开设了一家女子私塾,入学的人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多少渴望入学的女子,用这三本书为理由,说服了家中的掌权人。
承启四年,五月。
五月伊始,百花盛开,春风和煦,万物欣欣向荣。
洛北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天堑洛川融化,吉雅率领图巴部众人抢在冰面解冻之前退回了洛北,按照南宫静女的旨意公羊槐即刻率军回京,留下十万大军在临江城作为常驻军,统军为征西将军韩允。
出乎齐颜意料的是小蝶对乐理的学习非常神速,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小蝶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指法和气息的要领,接下来就靠她个人的领悟了。
恩科的春闱已经结束,各州府的三甲试卷被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城,南宫静女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齐颜的身体好转了不少,甘泉宫内的书也快被她给啃完了,于是便上奏南宫静女,想去弘文馆读书。
南宫静女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她当初特别将弘文馆搬到了半边禁宫为得就是方便齐颜。
弘文馆的藏书很多,齐颜随意挑一本便可读上大半日,有时看得入了迷还要南宫静女专门来找她,方知时辰已晚。
这日,齐颜又来到了弘文馆,弘文馆内有许多孤本,不少古书是经不起烈日暴晒的,这间宫殿改制了窗户只留了两排小小的气窗,头午的阳光顺着气窗斜斜地撒到殿内,一排光束正好落在中轴线上,侧过头来看还能看到光束之中细小尘埃的沉浮,齐颜觉得新奇便多瞧了几眼,顺着光线一路走着,阳光消失处,是弘文馆的尽头。
齐颜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区域大多是列传类的书籍,很是无趣,刚想离开余光却扫到了角落里的一个书架,齐颜犹如被人点了穴道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书架最上方镌刻的三个半新不旧的大字怔怔出神——北泾史。
齐颜来到书架前,所谓的《北泾史》不过是一方蒙了尘的木匣,齐颜将木匣取下,吹去了上面的尘土打开……
木匣里摆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上书:“北泾史”三个大字。
齐颜坐到一旁,拿过《北泾史》心中却涌动着别样的滋味,草原的兴衰荣辱……竟只有这么薄薄的一本。
这里面记录着乞颜阿古拉从前的一切,也记录着所有的伤痛,齐颜觉得自己不应该翻开,但是她好想知道自己双亲的结局。
齐颜深吸了一口气,只见扉页上写道:著于景嘉二年,由北九州节度使纳古斯·额日和口述,史官记录。
齐颜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讽刺,一个从未战胜过撑犁部的叛徒,从他的嘴巴里能说出事实吗?
果不其然,在额日和的叙述中,撑犁部简直就是草原上的强盗,齐颜只读到了额日和是如何忍辱负重,率领图巴部的族人在草原上游牧,唯一算得上公允的便是书中提到的,图巴部联姻不成,反被羞辱。
齐颜摸了摸“苏赫巴鲁”四个字,幽幽道:若我是个王子,或许父亲就不会拒绝额日和的求亲了。
齐颜依稀记得,额日和提出联姻的时候母亲惊的连割肉的小刀都掉了……
一页页翻了过去,草原那场惨烈的兵败不过寥寥数语。
突然!翻动书页的手再次顿住了,这一次齐颜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变的无比悲愤。
齐颜红了眼眶,手中的书卷也在手指的作用下产生了褶皱,只见这页上写了这样几行字:丁仪率军杀入大帐,砍下撑犁部首领头颅,立下首功。
撑犁部可敦与亡夫共赴黄泉……
撑犁部可敦腹中所孕乃不详双生子,一尸三命。
至此北泾国灭,四海一统,太尉丁仪居功至伟,裨将丁仪当居次功。
齐颜的眼前闪动出画面来:父亲手持染血的弯刀焦急地在王帐中徘徊,而身怀六甲的母亲即将临盆,帐外传来战马的嘶鸣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丁仪率领渭军冲到了王帐中,父汗经历过几次生死大战,数日未尝休息,与丁仪短兵相交几个回合后便余力不足败下阵来,被丁仪当场枭去了首级……
母亲因目睹了父汗的惨死不胜打击,当场昏厥了过去……
丁仪却丧心病狂地……杀死了母亲,并羞辱了她的尸首!
齐颜流着泪将皱巴巴地《北泾史》丢在了一旁,捂着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气,眼泪大颗大颗地流。
脑海中闪过那些早已模糊了的,有关于苏赫巴鲁和芙蓉的记忆,那些温馨的片段,支离破碎的回忆……
最终,齐颜也因承受不住打击而昏了过去。
南宫静女忙完一日的朝政来寻找齐颜,却发现她并不在殿中,又等了一个时辰,南宫静女看了看暮色四合的天色,猜到齐颜定是又看书入了迷,于是屏退左右独自来到了弘文馆,今日的弘文馆安静极了,南宫静女径直来到齐颜常坐的位置,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缘君?”
没有答应。
这下南宫静女有些慌了,拿过桌上的烛台穿梭在一个个冰冷的书架中:“缘君?”
每一声呼唤都让南宫静女的急切增加一分,就在她打算叫侍卫来全面搜索时,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朝着弘文馆最深的角落走去……
南宫静女:“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