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也在看着她。
彼此无声地对望,狂风汹涌了起来,带来海洋咸湿的气味。
林厌做了一个口型:小心。
宋余杭戴着半指战术手套,并拢两指轻轻挨上了自己的脑袋点了两下又伸直手背,做了一个潇洒又帅气的手势,是对着她的,表示让她放心。
随后手腕猛地一翻,眼神变得凌厉,示意全体出发,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两辆车擦肩而过,奔向了各自的战场。
***
解剖迫不及待。
现代刑侦中的所有技术手段都是在为锁定犯罪嫌疑人或者破案提供重大线索,在此案中也并不例外。
林厌自开始学习法医学这门课程开始,就始终坚信罗卡交换定律,就如同宋余杭相信“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一样。
——他站过的所有角落,他碰过的所有器物,他留下的所有东西,不仅仅是他的指纹和脚印,他的头发、他衣服上的纤维,他碰碎的玻璃,他留下的工具,他刮去的涂料,他留下或采集的血液或唾液……即使他毫无意识,也会留下一个对抗他的沉默证人。
……
林厌在飞速解剖白灵遗体的时候,脑海里甚至回想起了大一第一堂解剖课时老师曾说过的这段话。
她嘴里振振有词,只是自己毫无意识。
段城扛着机器,凑近了一听却是:“白灵……告诉我……告诉姐姐……告诉我你没有说完的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段城一怔,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堆在手术帽下凌乱的发,神色就有些复杂起来了。
“林法医……”
林厌已经拿剪刀剪开了尸体腹部缝合好的线,顿时一股血水夹杂着内脏碎片涌了出来,逼得段城生生后退了几步。
林厌手撑在解剖台上,微微喘着粗气,目呲欲裂:“告诉宋余杭,我知道他是谁了,他不是余新叶,他是李洋!”
***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被问话的男人摇晃着高脚杯中猩红的液体,俯瞰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对,我就是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不怕我杀了她?”
“你要是有这个能力就去吧。”
男人转身就走,黑色袍子掠过他身边带起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男人皱了皱眉,似在厌恶,端起这红酒,一饮而尽了。
楼下警笛已经响了起来。
***
解剖室里,段城拿着手机凑到了林厌的耳边,林厌手上动作没停,往出来舀着腹水。
“对,两个肾都没了……”
宋余杭顿时被噎了一下,咬着牙:“为什么确定是李洋而不是余新叶?”
她之所以觉得凶手是余新叶而不是李洋是因为李洋没有作案动机杀李海,一来是他的亲哥哥,二来,如果她是余新叶的话,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媳妇却背叛了他,还抛下年幼的女儿和人私奔。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正常男人都难以容忍,更何况是在矿难底下被埋了七八天的人,在那个黑暗、漫长、没有水和食物、封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境地里,即使活着出来了也会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也可能就是他变态杀人的诱因。
林厌听她说完,摇了摇头:“你忘了吗,余姨说过,李海和李洋都是学医的,家里祖辈都是医生,李海考上了医学院,李洋却半途退学了,就这个切口和缝合方式,没点儿医学基础还真做不出来!”
宋余杭仿佛醍醐灌顶,她蹭地一下从旁边人手里扯过了地图,语速加快。
“也就是说,他有一定医学基础,那么也应该知道肾移植手术必须有完备的手术器械和无菌条件,那么他可能出现的地点就在于……”
宋余杭拿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各大型医院都加强了戒备,他刚刚取了肾,为了保留器官的活性必须尽快移植,所以他的活动范围已经不会超过江城市。”
宋余杭的目光挪向了郊区,林厌听见她在那边喊:“全体都有,马上出发,目标郊区各个医院、卫生院,要是嫌疑人暴力拒捕,可以就地击毙!”
林厌唇角略微浮起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未等她高兴太久,手伸进胸腔里的时候就愣了。
她似不可置信,拿解剖刀从上到下一字划开,咬骨钳剪断肋骨,整个胸腔腹腔暴露眼底的时候。
段城扛着机器,生生吓退了几步,撞翻了一旁的器械盘,指着解剖台脸色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内……内脏呢……”
整个胸腔竟然都是被人掏空了的,这场景阴森诡谲又恐怖。
林厌逐渐咬紧了牙关,她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是战栗是颤抖是害怕也是兴奋。
那双眸子已经被仇恨浸染得血红。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是你……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