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王琳等了等,却见对方没有要躺下的意思,不由惊讶地抬了抬眉,难道秦意浓是打算就这么清醒着和她聊天吗?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我有一个爱人。”安静了会儿,秦意浓主动开口道,“我很爱她。”
现今与过去不同,那时她藏了许多沉重的心事,临渊履薄,时刻把自己绷紧成一根弦。她彼时没有一个信任的人,就算是心理医生,也无法完全破除她的防线,王琳只能在她划好的界限之外,尽量给她纾解,好让她多支撑一段时间,到下一次她撑不过去再过来,治标不治本。
后来唐若遥把她所有的心防都打开了,阳光照了进去,畅通无阻,于是四下皆亮。她拔除了烂在她心里的毒瘤,现在长出来的是新的阴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更为重要的是,以前她只是为了责任而活,活得好活得坏她都无所谓;现在的秦意浓有强烈的自我意志,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战胜它。
秦意浓有条不紊,把她的梦境向王琳娓娓道来。
两个人谈了很久。
末了,王琳问:“你和你爱人说过吗?你对她有这么强的控制欲。”
秦意浓摇头苦笑。
她怕把唐若遥吓跑了。
再说,这个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调整好不就行了,最好从头至尾唐若遥都没发觉。
王琳道:“但根据你的叙述,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克服这个问题,你太缺乏安全感了,她陪了你这么久,突然离开,这种不安感持续、成倍地放大,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王琳:“你恢复饮酒了是不是?”
秦意浓出道不久便在她这里接受心理治疗,算来认识十几年了,王琳在长时间的接触中,对她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秦意浓道:“只喝了一点点。”她只是饮酒助眠,不会放纵自己再度酗酒,除非她不想要唐若遥了。
王琳道:“但这是一个信号。”她看着秦意浓,说,“你失控了。”
秦意浓面色一沉。
王琳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温和的:“我建议你,让你的爱人帮你分担一下。既然你能让她分担你的过去,为什么不能让她分担你的现在和将来呢?”
她起身,往秦意浓手里放了杯温水。
“或许,事情比你预料的要简单呢?”
秦意浓垂目,看着那杯水,映出她迷茫的神情。
王琳坐在她身边:“你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你知道吗?”
秦意浓抬起眼帘:“什么?”
忽然拉近的距离,让王琳更像一位比她稍长一些的友人,而不是一名心理医生:“人和人本来就不同,像有的人天生心大,有的人就是内心细腻,你有这样的想法非常正常,不要动不动就觉得我有病,我出问题了,她肯定不要我了。照你这么说,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有病的,还要不要谈恋爱了啊?全打光棍算了。”
王琳往上翻了个白眼,秦意浓扯了扯唇角,捏紧了水杯。
王琳说:“我知道你没听进去。”
秦意浓挑眉。
王琳说:“这句你听进去了。”
秦意浓轻笑。
王琳说:“笑了?那我跟你讲一讲我和我丈夫的故事吧。”
世界上的情侣千千万,不出问题的情侣几乎没有,惊心动魄抑或是鸡毛蒜皮。王琳做了这么多年心理咨询,口才相当好,把一个普通的恋情故事剖析得丝丝入扣。
秦意浓待到天黑才出来。
王琳亲自送她出门。
送走秦意浓,王琳也畅快地吐了口气,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能这么施展毕生所学和秦意浓大大方方地聊会天,知道她的症结,才能对症下药,让她彻底好起来。
以前她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秦意浓铜墙铁壁一座,别说进到里边看看了,在外围都得担心会不会触到她哪个雷区,激得对方竖起全身的刺。
一切都得感谢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爱人,叫“遥遥”(音),怎么有点像女人名字?
管ta是男是女呢,王琳冲进办公室,奋笔疾书,开始写总结笔记,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在秦意浓身上看到了曙光。
***
唐若遥去了剧组,抵达的时候上午九点不到。
北风呼啸,站在前列迎她的是位女工作人员,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个子中等,戴着兜帽,看不清她的脸。唐若遥走近了,神色间立马多了两分尊敬,快步上前,受宠若惊道:“樊导。”
原来此人正是剧组的总导演,樊虹。
樊虹揣在兜里捂得暖暖的手拿出来,亲热地握住了唐若遥的手,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满意溢于言表,不住地说:“好,好啊。”
唐若遥头一回见这么热情的导演,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她笑笑。
樊虹是港市人,唐若遥本来就不常露面,两人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原先樊虹坚持要她当女主角,不惜拒绝其他人等她的档期,就让唐若遥觉得非常怪异,但穆青梧和秦意浓都点了头,她就答应了。
一旁的副导演掩嘴咳了咳,提醒道:“先请唐老师进去吧。”
樊虹露出抱歉的笑容,松开唐若遥的手,在前面带路领她进去,边走边和她介绍,哪些景是要拍哪一场戏的,唐若遥对剧本烂熟于心,时不时和她交流几句。
樊虹眼中的光彩越来越亮,看着她越发像看着一块宝贝疙瘩似的,唐若遥心里泛起了嘀咕。
和剧组的主要演员见过面,剧本研讨会便正式开始了。
剧本主要围绕萧红的一生,主要演员里有三个是萧红生命中经过的男人,所以讨论过程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谈论萧红的感情生活,也就是围绕唐若遥这个唯一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