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焦山没有在折扇里面动了手脚?
风棠看着手中的折扇,过了半晌忽然道:“这不是我的扇子。”
风棠的声音虽然诧异,却依旧保持了平静,“我的折扇是几日前从万宝斋购得,因为喜欢,所以昨日我在扇骨上镂刻了几个小字。”
“扇子有谁碰过?”
“适才——天香掌柜借过去把玩了——”
沈孟抬起头。
看见天香站在廊上,正微微对着他们笑。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怎么回事?”风棠将折扇交给沈孟,脸色一变:“难道扇面上有毒?”
沈孟接过折扇:“无毒。”
折扇握在手中轻若无物。
沈孟微微打开,扇面上是寒山红梅图。
不多时,一名身着粉裙的婢女从旁侧出来,手上捧着锦盘。
风棠那把价值连城的真扇子,就在上面。
“适才是我和风公子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柔媚中带着几分威严。
不见其人,先闻其香,君再来的掌柜天香还真是人如其名,不是国色却香脂天成。
风棠面色尴尬,从盘中取下折扇。
“沈大人手中的那把折扇该还给我了。”
两把折扇,看起来几乎无二。
风棠神色犹豫,最终仍旧问道:“这扇——是何人所作?”
天香笑道:“是我一个朋友的无心之作,自听闻风公子从万宝斋购得这把折扇之后,她便起了一点玩心,还望风公子不要介怀。”
“无妨。”
天香的目光落在沈孟脸上,笑容别有深意。
红梅点点,像落在了沈孟心上。
“你给我站住!”
“站住!老实点!”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一齐回过头。只见关长飞扣着一个人的手,将人制服在地上。
沈孟蹙眉——是焦山。
焦山的脸被关长飞按在了地上,神色却不卑不亢,向上迎视着关长飞,嘴角还裹挟着一丝笑意。
就是这笑意在关长飞看来尤其刺眼。
“又是你!”
关长飞扣住焦山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他的脸在地上摩挲,额头两穴处青筋暴起,整张脸涨得黑红。
两只眼睛透过了关长飞,像两束噬人的光投射到了风棠脸上。
沈孟注意到风棠紧抿着唇,避开了焦山的目光,面色沉静。
“焦山,你为什么在这里?”
焦山冷笑,问道:“我朝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出现在这里?”
关长飞有些许愕然,转头看向沈孟。
焦山继续道:“关捕头,我所犯何事?你要这样羁押我?”
关长飞冷唾一声:“他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巧合!一定不是!”
沈孟没有说话。
关长飞面色一沉,继而道:“是不是你!偷了风公子的折扇。”
焦山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风棠沉声道:“偷我折扇的人,的确不是他。”
关长飞并没有松开他:“那你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回答他的依旧只是一抹冷笑。
风棠看向了沈孟:“沈大人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对我手里的折扇这么紧张吧?”
沈孟颔首道,沉吟道:“今天的事情,其实只是误会。”
风棠点头,对关长飞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放了他吧。”
关长飞坚持道:“不行,他今天必须跟我回衙门。”
风棠不再多言,带着两个手下先一步向其他人告辞回府。
关长飞押着人往外走,回过头看着沈孟道:“还有你,一起跟我回衙门,把事情说个清楚。”
西郊衙门设立在平津道和华津道的交口,此时知府已经歇息了,关长飞打开了耳房的门。
里面陈设极其简单,不过是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无甚贵重物品。
“堂下人还不报上名来?”
“你知道的。”
关长飞本来想一拳打过去,一只腿踏在椅子上,半蹲下又站起来,复又蹲下,抄起桌上的黄柏木一拍。
“这是例行公事!”
“焦山。”
“你去君再来有何企图?”
“没有企图。”
“那你为什么选在风棠去君再来的时候去?”
焦山的脸上仍旧是挂着一丝笑意,一丝没有温度的森冷笑意:“巧合。”
“老子信你,我就不姓关。”
焦山紧抿着唇,嘴巴向下抿,弯成一个山丘的弧度。
关长飞恨不能把座前的桌子拍碎,只要拍碎了桌子能够和焦山讲清楚道理。
别说一张桌子,哪怕是十张呢!
“焦山,焦小宁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的儿子就是失足溺水而亡,和风公子没有半点关系。”
焦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尊石像。
“况且你已经断了石俊生一只手了,你还想怎么样?”
“杀人偿命。”
焦山看着地面,声音粗粝得像在地上摩擦碾压的石子。
关长飞狠狠一拍桌子,指着焦山:“你说他们杀人,倒是拿出证据来呀!拿出风公子和石俊生杀人的证据来呀!我保证我关长飞第一个拿着你的证据去帮你把人羁押起来。”
沈孟亦看向焦山:“焦先生,你有没有证据?”
“证据?”焦山嘴角的那抹苦笑越发深了起来。
焦山抬眸:“证据有用吗?他父亲是两广总督……就算我有证据,京畿府把人抓起来也会再放出来。不是吗?”
不是吗?
是吗?
沈孟哑然,他无法回答焦山的话。
焦山看向沈孟,沉静漆黑的眸子里有浓郁得无法化开的哀伤和讽刺。
他说:“站在高处,怎么可能看到地上的尘土。”
往事历历在目,浮起来。
昌平十七年,沈家举家入狱。
罪名通敌叛国。
无人敢质疑这样一个罪名,从入狱到满门抄斩,短短七日。
沈孟的眸子一沉。
焦山坚持道:“关捕头,按照我朝律法,你不能私自将我扣在衙门。”
“你——”关长飞握拳。
沈孟站起来:“关捕头,你让他走吧。”
“让他走?”关长飞冷着一张脸把沈孟拉到旁边,“眼下让他走了,下一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由头再把他抓进来。”
“你今天抓他,本来就不合规矩。”
“他意欲行凶,那我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例行公事!”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那你有他意欲行凶的证据吗?你刚刚还问他要风棠和石俊生杀人的证据。”
关长飞语塞,随即横了焦山一眼:“你走吧。别再让我抓到你!”
焦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西郊衙门。
沈孟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却听见关长飞道:“问完了他,该问你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先摆了我一道。”
沈孟一笑:“你别生气啊!关大捕头!”
“不是生不生气,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尚书府对我有恩,三年前你又救过我一次,现在我帮你一次,也算我还清了。”
“你要是不生气,就不说了这个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