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亭眸子一转:“那日是那日,今日是今日。”
李明卿站在门边顿住,盯着那个在躺椅上用书蒙着脸快活得不行的人。
“你有话便说罢。”
“你若你叫我一声师父,教你生火算什么!我把我会的全都教给你。”
李明卿走到躺椅边上,将她盖在脸上的书拿起来,对上那双眼睛,她微微弓下身子,一点一点贴
近。
沈云亭看她凑过来的脸,不觉面色绯红。
奈何她在躺椅上,左右逃不掉。
李明卿眼里那抹正经转眼变成狡黠:“你脸红什么?”
“你真是越来越——”
李明卿挑眉:“跟你学的。”
岁月漫漫,灶膛里的火焰挽手狂欢,恣意起舞。
“这样——”
“嗯。”
“不能一下添太多了。”
“为何?”
“细水长流,方能长久。”
沈云亭一笑。
从此以后宝剑赤霄用来劈柴,匕首寒星用来杀鸡宰鱼,也不奇怪。
嘉平三年春,北夷人休养生息半年有余,竟然再度背信弃义,北境战起,一时间朝野震动。
收到北境战火再度燃起的消息,皇帝坐在殿内,听着朝臣纷纷上表。
“启禀皇上,北夷人背信弃义在前,此诚危急。”
坐在盘龙椅上的人微微抬头,看见出列的人是去岁冬因前兵部尚书旧案被免职的沈光,一冬过
去,沈光人亦清减憔悴了些许,李熠的声音柔和:“那沈大人的意思是?”
“只能主战,不能主和。”
一时间又有几人站出来附议:“沈大人言之有理,臣等附议。”
皇上不动声色,微笑着看着沈光,出声问道:“诸位爱卿以为,何人可迎战北夷?”
沈光道:“臣举荐京都巡防营严彪。”
所有人都以为右相会举荐沈孟借此东山再起的时候,他却举荐了别人。
随即有人反驳道:“微臣以为,安远侯沈孟,少质有成,可堪此重任。”
过了半晌,皇上道:“安远侯虽然谋略卓绝,终究是太过年轻了。”
众人无不称道。
“北夷以劣马冒充良骏以索要更高的价格,在樊城的贸市中混入了大量的北夷盗匪,沿路烧杀抢掠,樊城将领李青为了城中百姓与北夷开战,北夷王以此为由率领北夷所有将士,甚至包括男女老少,一举夺了北境三郡,可见其野心。”
“沈大人的意思是?”
沈光忽然郑重其事地跪拜在地:“陛下应御驾亲征,召集京城三大营的总兵二十万,踏平北夷,永除北夷只患,一振国气。”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随即熙熙攘攘地跪了下来。
沈光曾任太子少师,于皇帝除去君臣之义,更有师徒之情,天子仁厚,亦可以说是仁厚非常。
傍晚,宫中传出旨意,沈光官复右相。
琅琊王自去岁冬因风寒辗转,卧病在床,与王府素来来往密切的兵部侍郎傅中等人联合了数十人
上书反对,竟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第三部分·01
京城连夜修书。
接到京城急报的时候,李明卿微微抬头,看见院落中的梅花已经落尽了,地上的残红也尽然消退。
“京中朝局变动,父王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朝局的变动已然超出了她们的想象,她们不得不离开长岗。
因为她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马车日夜兼程,于三日后傍晚抵达了京都。
沈孟陪着李明卿回到王府。
去岁深冬,琅琊王便染了风寒,经过日前之事,病势在两日内陡然加重,已在家中卧床休养。
李明卿站在妆镜台前,换了面圣的宫衣,命人取了腰牌,拿着傅中的奏折,便要进宫。
沈孟看着她连夜赶路,有些心疼。
李明卿转过身颔首道:“宫门落了锁,你不便再入宫了。若皇上还念着幼时之谊,自然会见我,莫要担心。”
“皇上宽厚,怎么会不见你。只是……”
李明卿将紫玉挂在了腰带上,披上了一件月白色薄氅,西番莲花纹在夜色下若隐若现,勾勒出她瘦削却有几分柔美的身形。
“只是什么?”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对着沈孟,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没事。你先去进宫吧。”
昭瑜驾着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沈孟将她送至府外。
刚一回来,沈孟便已经听说,沈光官复原职,再度成为皇上的臂膀。
她们不在朝中的这些日子,沈光暗地里结党把权,如户部尚书之子任有方之辈亦已入朝为官。
朝上表面一派平和,实际上排除异己,在礼部、户部安插自己的幕僚,陆续诬陷了户部侍郎陈秋、祭酒张成忠等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琅琊王府的旧交。
掌握朝政,统领群臣,已经威风如此,权力,财力都已经到达了一定的高度,他还缺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孟一想,手心里竟都是汗。
王府的车驾在永乐门外停下来,李明卿看见皇上身边的近侍张公公端然在那里候着,像是站了些许时候。
“劳公公通传一声,长宁求见皇上。”
“郡主今儿是见不到皇上了。”
“方入夜不过个把时辰,难道皇上已经歇下了?”
“是。”张公公脸上端着不明的笑意。
“张公公,我有要事向皇上奏明。”她把“要事”二字咬重。
“郡主,实不相瞒,这两日来见皇上的,都是有要事奏明,可皇上已经吩咐了,一概不见。”
李明卿将折子递给张公公,就着这幽深的夜色,她向着朝晖殿跪了下来:“还请张公公将奏折代为上呈。”
昭瑜见此,也随着李明卿在永乐门下跪了下来。
张内官扬起脸,却假意弓下身子,作势要扶住李明卿的样子。
“郡主,这天气湿寒,这样跪着会伤了玉体的!”
“还请张公公将奏折代为上呈。”声音坚毅如斯,内官无奈,接过了奏章,往朝晖殿的方向去。
昭瑜见周围只有远处站着些许侍卫,凑上前来,低声问道:“郡主,皇上会召见吗?”
李明卿没有答。
这宫城深深,永乐门外只剩她孤零一人,她从来就不喜欢这冷抑的宫墙巷道,现在更甚,天色已
经全然暗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对昭瑜道:“昭瑜,你先回去告诉沈侯,只说我在宫中有事耽搁了,让她不要担心。”
“郡主——”昭瑜皱着眉,心下无奈道,“郡主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担心他。”
李明卿低着头,面上一红,柔声道:“快去吧。”
朝晖殿的方向却传来了一阵丝竹管弦之声,李明卿垂下的眼帘微微一颤,竟是说不出的无奈与寂
寥。
是哪个妃嫔在皇上跟前承宠作乐吗?
歌喉瑰丽。
明艳胜过春日的闲庭芍药。
“影?”
“在。”过了一会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影的身形淹没在这宫城的夜色里,难以寻觅到一丝一毫的行迹。
“如果是我父王此时在这里,他又当如何?”
影略一沉默,道:“郡主已经做得很好了。”
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影的声息消失在夜色里。
李明卿微微侧过头,发现是皇后仪仗。
李明卿微微低头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明卿,如今已经生分到一声皇嫂都不愿意叫了吗?”皇后弯下腰,扶起跪在地上的李明卿,接着道,“你且先随本宫去凤仪宫,好好聊一聊。”
皇后端庄持重,说出来的话亦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