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这么晚了，还在公司？”
郁薇笑着跟她打招呼，将摄像头转了一下，让宋芷林看见玻璃窗外的大海和沙滩。
“嗯，哪天不加班，做传媒就是这样，”宋芷林苦笑了一下，“夏岛海滩真是好看，有机会我也想度假。”
“学姐辛苦，工作不忙的时候不妨放自己几天假。”
郁薇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文档发给宋芷林。
“这是我从季氏集团的官方网站上下载的财报，从2015年至今都在这里了。”
“薇薇有心了，我们关注季氏集团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的财报这几年都很漂亮，不过，这主要业务方面，我们倒是真的疑惑……”
宋芷林露出费解的表情，又拿起几本财经杂志，封面皆是季父的照片。
“这几家媒体卖得还不错，在业内风评却不怎么样，季氏在他们杂志上出镜率这么高，显然是有些问题。”
“我来夏岛之前，已经请专业的审计人员看过季氏的财报，他们的营收和业务是有些问题的，尤其是他们的度假区产业，几乎已经成了烂尾工程，不知哪里来的如此多的利润，”郁薇说道，“学姐不妨从这个角度看看。”
“明白了，季氏的股票这些年不上不下，总是拖着一口气，”宋芷林叹息一声，“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这是个大新闻。”
宋芷林揉了揉眉心，下意识的看向窗外，CBD的高楼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显示着夜晚已经到来。
她刚从国外回来不久，B城传媒竞争激烈，从财经商业板块到娱乐新闻全都闹成一锅粥，如果这半年不能拿出重量级的报道，怕是难以立足。
宋芷林的履历很漂亮，从大学时期起就有不少实习经历，个个都是拿得出手的媒体，甚至还有几段非洲调查记者的经历，曾让人艳慕不已。
毕业之后，她顺理成章的进入A国的国立电视台，跟着报道过不少新闻，后来转入投资事业部，看中的项目也是一个个有了气候。
她这样的资历，一回到B城，便被B城传媒请祖宗似的请了回来，直接给了总监职位，这几年做出点成绩，再往上伸伸手，不论是另起炉灶还是继续上升，都是一路顺畅。
因此，她也成了B城传媒同级别总监的眼中钉肉中刺，日日盯着她，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宋芷林不了解国内的情况，自然不好直接管投资事业部的项目问题，最为稳妥的，还是从她熟悉的调查报道做起，以一个重量级的大新闻打开局面。
季氏集团是B城的老牌企业，曾经在B城呼风唤雨，一度扩张至全国，前些年海边度假产业兴盛时，季氏集团更是大手笔投入，成了国内风头无两的名企。
只是，在那之后，季氏集团的财报，就渐渐不对劲了。
宋芷林接收了郁薇发来的那几份文件，打开一看，文件整理得整整齐齐，审计人员在不对劲的地方都写上了标注，非常容易看懂。
宋芷林原本就知道郁薇能力不错，在大学里办过的几次展览，哪次不是大受欢迎，只是没想到她做起商业上的事情，也是滴水不漏。
“谢谢薇薇了，材料做得很好，”宋芷林向她道谢，另一边开了几个文档，开始安排得力的下属，去查季氏集团的事情，“B城的事情我还不是很清楚，有这份材料，会方便很多。”
“没事儿，举手之劳，”郁薇摆摆手，“季家的事情，圈子里知道的人也不少，打听打听就知道哪个方向比较好搞了。”
“嗯，薇薇有合适的人选吗？”宋芷林问道。
“人选吗？”郁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有点为难的说，“我们这圈儿里最八卦的就是颜殊了，而且，她家和季氏的来往也不少，问她肯定清楚，只是，你们之前不是闹得不太愉快？”
宋芷林沉默了一下，她们何止是闹得不太愉快，那是前尘旧事一起算，两个人都不想再多看对方一眼。
再说了，颜殊的家人……
光是想起颜殊妈妈的脸，宋芷林都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多年前，她还是个高中生，凭借自己的聪明刻苦，考上了市一中，满心想着靠学习改变命运，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后来，她认识了颜殊，一头扎进了爱情里，满心以为颜殊会和她一起好好学习，考上A大，然后回到B城一起生活。
可惜，就在高考前夕，颜殊的妈妈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黑色套裙，提着大牌包包，脖子上戴着珠光闪闪的项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颜殊的妈妈在她面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叫人难受。
“和颜殊分手，我们家供你上大学。”
“不然，你别想高考。”
如果可以，宋芷林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颜殊和她的家人。
但是命运弄人，她不仅再次见到了颜殊，卡在她事业上的第一个关卡，就是去找颜殊。
郁薇见宋芷林脸色不对，忙说道：“不愿意见的话就算了，总会有别人知道的。”
宋芷林见她搜肠刮肚想名字的样子，知道这也是让郁薇为难。
最终，她还是叹息了一声，道：
“没事的，我去找她就是了。”
郁薇担忧的看着她，问：“学姐，你没事吧？”
宋芷林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些年她的努力构筑的城墙，仿佛在一夕之间轰然坍塌，她依旧是十年前那个无力的高中女生。
宋芷林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CBD的高楼中，无数闪闪的灯光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十年之间，她从未忘记过的心愿，她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她吃的所有苦，不都是为了这个吗？
不过是见颜殊一面而已，即使要见她的母亲，又怎么样？
她现在不是颜殊的女朋友，只是B城传媒的工作人员，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颜殊的妈妈怎么会记得她这样的小人物。
“没事的，”宋芷林再次说道，“如果顺利的话，下周你们就能看到季氏集团的初期报道了。”
第45章
结束和郁薇的视频会议后, 宋芷林坐在窗边，久久看着CBD区的灯光。
在这片区域工作，对于很多人来说易如反掌，甚至是个负担。
比如说颜殊, 高中时期就常常抱怨, 家里的公司自从总部搬到CBD区, 她爸爸每次去都要早起，远远不如在市中心方便, 嫌这片地方又远又吵，一说起大学毕业可能会被塞进家里公司就一脸愁容。
可是, 对于她而言, 进入CBD区的公司工作, 却是年少时期遥不可及的梦想。
宋芷林的家在B市旧城区，对B市稍微有些了解的人, 都知道那是名副其实的贫民窟。
胡同巷子层层叠叠，十几平方的小盒子里住着一家几口人, 街上满是疯跑的孩子，好好读书在这片地方不是什么荣耀，反倒受人嘲笑。
宋芷林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父母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人家缝缝补补供她吃穿, 一路读书全靠成绩好，拿着学校给的奖学金，才能勉强过活。
从小, 她的心中就只有一个目标，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直至她进入市一中读书，成了学生会长，在一次校际交流活动中，认识了颜殊。
十六岁的颜殊，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
让她一瞬间头脑空白，再难想起其他。
宋芷林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和颜殊过去的爱情，美好得就像是泡沫，在阳光下能折射出所有的漂亮色彩，说是不怀念，是不可能的。
偏偏，它也像是泡沫一般。
只是轻轻触碰，就碎得一干二净。
宋芷林抓着手机的手十分用力，指节都有点发白。
她深呼吸几次，终于打开了她的微信，一个微信群马上就跳了出来。
群里全是那天聚会上见过的人，有的人成天不发言，有的人偶尔讲上几句，只有颜殊不论什么时候，都在群里聊天。
超绝可爱小殊殊：@薇薇薇薇薇你们到夏岛几天了怎么还不发照片！
超绝可爱小殊殊：我们馥宜不仅没照片连个泡都不冒
超绝可爱小殊殊：馥宜馥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宋芷林往下一滑，颜殊的发言还在不停冒出来，她好像有无限的精力，没有地方花一般。
她盯着颜殊的头像看了三秒，那是一张侧脸的照片，颜殊微微低头，短发遮住了耳廓，修长的脖颈上带着一只雪花形状的项链。
背景是一片绿色的树木，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深吸一口气，点击添加好友。
三秒后，被拒绝了。
宋芷林看着那一排小小的字，对方已拒绝你的好友请求，本已经遗忘的记忆跳了出来。
她在国外靠打工赚生活费，省吃俭用留下的越洋电话费，但在给颜殊打电话，接听的人永远不是颜殊，永远只有一句。
“殊殊不想接你的电话。”
宋芷林只觉得一股火气往头上冒，她的心跳得极快，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她的手指重重的按上屏幕，再次添加好友。
又被拒绝了。
拒绝理由：不是说死都不会对我有兴趣？
宋芷林看着这一排字，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那天晚上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颜殊嫌弃的表情，说：“我怎么会看上她？”
自取其辱。
宋芷林有一瞬间想放弃，只是，当她将手机狠狠的甩在书桌上时，桌上的那一叠计划书映入她的眼帘。
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
那些在阁楼上哭泣的夜晚，打工至深夜回到地下室写作业的日子，为了争取项目彻夜加班的时候……
她不能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在这种时候放弃。
宋芷林眼前闪过她回国后，将奶奶接进她的公寓时，奶奶的笑容和热泪盈眶的样子，她顿时觉得这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
她拿起手机，再次添加好友，写上了工作需求。
颜殊正躺在床上百般聊赖的玩手机，看见宋芷林几次添加她的好友，本就非常不爽了，这下看见一个工作需求，更是不开心了。
凭什么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聚会对她不冷不热，工作上有了事，倒是来加好友了？
颜殊立即点了通过，一条语音发过去，冷笑道：
“怎么，宋小姐这样的大忙人，也有找我谈工作的时候？”
高中的时候，她不爱读书，宋芷林没少押着她去图书馆背英语。
她哪里背得进去啊，写着写着单词，人就挨到宋芷林身上去了，宋芷林皱眉看着她，她却笑得更灿烂。
宋芷林不是一直嫌她不求上进吗？现在怎么找她谈起工作？
颜殊盯着宋芷林的头像，海藻般的长发垂至肩膀，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