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爷爷不怒自威,严肃地说:“我们找你来,是想问问贺松君的事情。”
他同顾奶奶对视一眼,说:“你身边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没听见你说一声,我们还是很久以后才听到一个朋友说起来。”
顾槐宽慰道:“这事儿儿子不是想着不让你们操心么,而且早就解决了,您放心。”
“我不是……”顾爷爷欲言又止。
顾奶奶拉了拉顾爷爷的袖子,从旁插话道:“我来说吧。”
顾槐看看父亲,看看母亲,有点儿茫然:“到底怎么了?”
顾奶奶温秀面孔浮上一层哀意。
顾槐:“妈?”
顾奶奶看着他,说:“是咱们对不起贺松君。”
顾槐更糊涂了,也低头自责道:“我知道,儿子对不起她。”
顾奶奶摇头,说:“不是你,是我们。”
顾槐眉心一蹙,脑海中闪过了什么。
没等他反应,顾奶奶丢出了一颗炸弹:“贺松君的孩子,其实是我们要留下来的。”
顾槐脑中轰然炸开:“你说什么?”
顾奶奶喉咙微哽,说不出话,顾爷爷上前一步:“我来吧。”
顾爷爷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道来:“当年你执意要和骆瑜结婚,我们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知道她是个同性恋,还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和你有孩子,我们不想让顾家绝后,就想将贺松君腹中胎儿留下来,生下来以后,我们养着。”
顾槐依稀记得关于他和沈怀瑜的婚事,父母一开始还好好的,百般满意,后来突然就开始反对了,态度几度反复,他还奇怪过为什么。
顾槐几乎是立刻追问:“那你们为什么让沈……让砚秋的妈妈去劝?”
顾爷爷道:“我们俩的身份不合适,我们是你的父母,劝一个未婚女孩生下孩子,还不让你娶她,这叫怎么回事儿?我们把这事告诉了骆瑜,恳请她出面,她答应了。本来我们是想,到适当的时侯将飞泉接过来,让他认祖归宗,你和骆瑜离了婚,要是还能和贺松君重归于好的话,就更好。但骆瑜居然怀孕了,顾家后继有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顾爷爷皱了皱眉:“我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厚道,但我们也没办法。既然有了砚秋,贺松君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迎进门对你来说,对顾家来说,都是个大麻烦。”
顾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哑声问道:“为什么砚秋的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我?”
顾爷爷眼神浑浊,轻叹口气,陷入了回忆。
他还记得那天,他打算和顾槐坦白的时候,顾砚秋的妈妈阻止了他:“爸,不要去。”
顾爷爷问:“为什么?”
女人素手捻动佛珠,平静温柔地凝视着他,轻声说:“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究其根本都是因我而起,我身上背的债够多了,不要再因为我,坏了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沈怀瑜说:“贺松君的孩子是我让她生下的,和你,和妈没有任何关系,从今往后,你们把这件事忘了吧。”
这一瞒就是二十多年。
顾槐身形不稳,朝后跌了一步,手握成拳,眼眶通红,他误解沈怀瑜了。他知道沈怀瑜自作主张以后,曾朝她大发脾气,后来也有两次质问,沈怀瑜竟一个字也没有说。
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你们——”顾槐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的父母,他朝后退了两步,猛地拉开门出去了。
顾砚秋站在开着的卧室门口,于暖黄的廊灯里,静静地看了过来:“爸?”
顾槐背过身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睁大眼睛,说:“没事,回去睡吧。”
顾砚秋:“你哭了?”
顾槐说:“没有。”
顾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有动,任由顾砚秋走到他身前,指腹抚过他湿润的眼角,然后踮脚,轻轻地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虽然不知道父亲在伤心什么,但顾砚秋还是温柔地说:“想哭就哭吧。”
顾槐咬紧牙关,失声痛哭。
此刻他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父亲,只是一个误解爱人多年的丈夫罢了。
第190章
林阅微将卧室门打开了一条缝,看向黑暗里客厅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又将房门合上了。
她一边玩手机一边等顾砚秋回来, 直到上下眼皮打架, 顾砚秋也没回来,索性往被子里一滑, 先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 感觉身边的床往下塌陷了一下,她下意识往那边滚了一下,贴着了略带凉意的肌肤,张臂搂住,然后睁开了眯缝的眼睛,鼻尖在顾砚秋脖子里蹭了蹭:“谈完了?”
“嗯。”顾砚秋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林阅微被吵醒了没那么快睡着, 眼睛抵在顾砚秋肩膀上,问:“你们都聊什么了,这么久?”
顾砚秋手往下捏了捏她的下巴,说:“说来话长, 明天起了我再和你说。”
“唔。”林阅微精神放松, 昏睡过去。
顾砚秋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耳旁响起顾槐方才跟她说的话,叹了口气,把林阅微搭在她腰上的手拿起来,环在自己脖子上,窝进了对方怀里, 合上了眼睛。
早上起来听到真相的林阅微表情一言难尽,看起来有无数的槽要吐,碍于都是顾砚秋的家人,忍住了。
顾砚秋消化了一晚上,已经没什么芥蒂了,看她这样倒是好玩儿,莞尔:“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林阅微摇头:“不说。”
顾砚秋挑眉:“真不说?”
林阅微纠结了一瞬,又开口了,说:“你们家里人能生出你这么一个根正苗红三观端正的孩子来真不容易。”
顾砚秋笑了笑没接话。
“你说我一找就找着你了,我得多幸运。”没说两句林阅微就绕到了吹捧妻子这条路上。
顾砚秋拧了拧脸盆里的热毛巾,递过去,林阅微擦了把脸,又擦擦手,说:“还有你哥,顾飞泉也是真的惨。”她想想,再度感慨了一遍,“真的惨。”
顾砚秋忍俊不禁。
林阅微一肚子的话想吐,不合适,随口吐了两句就算了。从房间里出来吃早饭的时候,气氛和往日并无差异,只是初一的午饭刚吃完,顾槐便说要回燕宁。他们一开始计划是要住上两三个晚上的,顾爷爷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老人家在林阅微走之前又给她封了份红包,林阅微假装一无所知地甜笑。
在老家只呆了一天,一行人匆匆回了燕宁,林阅微为了过年特意空出来一个星期的档期,过去三天,还剩下四天,两人一合计索性准备出去玩两天,都是不喜欢拖拉的人,两个小时制定了旅游路线,半小时买了车票,睡一觉后,第二天早上就出发。
同时出发的还有程归鸢,她是想初一就去的,被程妈妈一眼瞪了回去,讪讪地打消了主意。初二天刚蒙蒙亮,客厅里就响起了脚步声,程归鸢轻装出发,出了家门,奔往高铁站。
从燕宁到屈雪松住的市需要四五个小时,从市里转动车到县城,候车加上车程,到达县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天擦黑了。
小城不是很繁华,程归鸢单手按着双肩包的肩带,出了火车站,招了辆出租车,报了手机上她爸给的地址,出租车司机说好嘞,她坐上车以后却不开,后来说是要等人拼车,程大小姐把价钱翻了一倍,出租车司机载着她走了。
天气还是冷的,程归鸢却把车窗摇下来一半,能够更清晰地看到路旁的风景,路过一所中学的时候,她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问司机师傅:“刚刚那个是不是XX一中?”
司机师傅说:“是啊。”
程归鸢确定了,就是屈雪松念过书的那个一中。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程归鸢决定有空要去趟这个一中,莫名兴奋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地问司机师傅:“你知道屈雪松吗?”
司机师傅说:“知道啊,我们这的。”
程归鸢与有荣焉地问:“她很有名吗?”
司机师傅说:“有名啊,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名人,她是我们县里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荣誉市民。先前县委书记还给她颁发了十佳市民,一个什么奖,我女儿喜欢她。”
程归鸢:“我也喜欢她。”
司机师傅笑:“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她。”
程归鸢心说:我的喜欢和别人的喜欢可不一样。
“谢谢师傅,不用找了。”程归鸢从包里抽出一张整的一百元,递到前面,推开车门快速下了车。她本来是想跟小说里那样,走到屈雪松家楼下,一个电话上去,说:“下来。”
然后屈雪松好奇地下来,就会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她。
结果屈雪松家这个小区,安保比较严,她没法儿不得到户主招呼,就自己一个人进去。她想了一个法子,躲在小区门口不远的一棵树后,看着小区里面的楼房给屈雪松打电话。
屈雪松被吵得脑仁疼,无他,客厅里有两个孩子,是她堂弟家的,堂弟她爸妈今天过来吃饭,带着两个孙子。屈雪松爸妈看看俩小孩子,将目光落到了屈雪松身上,屈雪松假装没看见,再大的明星也要面对家里父母对婚姻大事的盘问,好在她是明星,事业为主,爸妈没有催得很紧,偶尔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有没有对象。
今年问的时候,屈雪松脑海里闪过了程归鸢的脸,愣了一下。敏锐的妈妈发觉了,激动地笑问:“是不是有情况了?”
屈雪松都三十多了,不再像个小女生一样,有点儿风吹草动也会像爸妈报告,只是轻轻一笑,摇头:“没有,有的话我会告诉你们的。”
昨晚上她还和程归鸢聊天了,和她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虽然有时候会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屈雪松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往回翻两人的聊天记录,眼睛弯起来。
“姑姑姑姑,我要看电视。”
屈雪松把手机锁屏,装进兜里,把电视机打开,看着地上打滚的其中一个孩子:“想看什么?”
“看小猪佩奇。”
屈雪松搜了小猪佩奇,点击播放,这个盯着电视不动了。
另一个又开始:“姑姑姑姑。”
屈雪松觉得她是在鸽子叫,心里发笑,面上却耐心温柔地问:“你要什么?”
另一个说:“要姑姑抱。”
屈雪松:“……”
“好吧。”屈雪松弯腰把刚两岁的女孩儿抱起来,一只手兜着她的腰,让她站在自己腿上玩。
兜里的手机响,屈雪松还没摸到手机,女孩儿先扑了过去,动作迅速地把手机拽了出来,屈雪松上一秒还在感慨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对手机太狂热,下一秒看清来电显示,用力将手机从女孩儿手里抽了出来。
女孩儿嘴一瘪,哇哇哭。
屈雪松把这个孩子往地上的哥哥怀里一塞,匆匆道:“你哄一下妹妹。”
她自己回房间接电话。
“喂。”屈雪松控制着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声音淡淡。
“屈雪松。”程归鸢和她完全不一样,她开心就是开心,最好要让全世界知道,从电话里便传出来十足的喜悦兴奋。
“嗯。”屈雪松应。
程归鸢佯装委屈道:“你对人家这么冷淡的吗?我可是在百忙之中给你打了电话啊。”
屈雪松淡道:“我不是在百忙之中接了你电话吗?这还叫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