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若舍得,小弟自然想接手。”卫见绪不紧不慢地回答,料定她会同意。
卫长宁冷笑,眸色阴沉如山峦,道;“你想要我这个侯爵之位吗?不如我明日上折,请辞,让陛下将爵位给你,二弟觉得如何?”
如此讽刺,令卫见绪蓦地醒神,握握拳头说不出话来,碰了钉子,就道:“大哥哥舍不得了?”
“舍得,爵位都舍得,就看二弟有没有能力接收?”卫长宁懒得看他,贪婪不知所谓。
她这般冷硬,卫见绪不好再提,抬手道:“时辰不早,小弟先回府了。”
“我命人送你回去,路途遥远,明日会有人护送二弟一路的。”卫长宁也不客气地起身命人送客,又重重安排下去,只要卫见绪随行就可,其他事情有人代劳。
明日还要去卫氏宗族那里,将事情妥善解决,等着灵柩回来。
她安排好后,就回主屋。婢女在廊下候着,见她回来,推开门请人进入。君琂方回来,坐在做榻旁,手中依旧捧着书,婢女方奉茶。她与年轻人不同,不喜冰饮,热茶在桌上氤氲着热气,袅袅如仙境。
君琂知晓事情处理好了,便将桌上一份拟好的奏疏递给她,道:“辞官的奏疏,我已拟好,你看看哪里不妥。”
卫长宁伤了手臂,多日握不住笔,君琂代笔,皇帝知晓也不会说什么。卫长宁掠过一眼,就置回桌上,随意道:“可以的,我明日要去卫家宗族,商议父亲安葬的事。”
时辰不早,该安寝了。君琂走过去,领着人走到榻前,替卫长宁解开衣袍,不放心她明日一人过去,就道:“我令林璇陪着你去,早去早回,卫家之辈多如卫怀慎,你将事情安排后就回来,勿要多加停留。”
君琂心中不定,近日发生的事过多,愈发压抑,尤其是卫长宁总是受伤,眼下辞官对她或许也是件好事。
卫长宁本不想应,自己可以处理,见先生神色肃然,她就不好反驳,乖巧应下。
安葬的事安排得很顺利,卫见绪被陆琏看着,不敢生事,回到长安后,就入殓下葬。卫长宁辞官后,户部将五殿下的太子谥号拟为“孝仁”。
蒋怀过府,来探望卫长宁。他与皇帝周旋许久,甚觉疲惫,今日才得空过来。恰好君琂不在府上,他与卫长宁聊过几句。卫长宁神色极差,想来近日也为旁的事而忙碌。
她辞官丁忧,蒋怀觉得可惜,好在只有三年,待后来以太傅之能,必能使她重回朝堂。他谈及国子监的学生,自然提及卫见绪,三年拖延下来,只怕遥遥无期,三年后若被人推荐也是一条路径。
卫长宁是不会做这推荐之人,勉强答了几句。蒋怀是文人,口辞了得,与她说了近一个时辰,门人过来禀告,容湛入府求见她。
容湛被调离出京,过来是同卫长宁道别的。然卫长宁不想见,方想开口拒绝,蒋怀却道:“那就请他进来。”
门人抬首看向卫长宁,她只得点头同意。
容湛动作很快,片刻后就大步走来,长身修逸隽秀,卫府刚经历丧事不久,他着一袭素色宽袍,玉带缠系腰间,俊秀而从容有度,没有外放的颓唐之气。
他进内后,微笑地望着卫长宁:“小侯爷,身体可好些了?”
卫长宁眉心微微一凝,心中生起涟漪,添了两分不悦,生硬道:“好多了,容大人一路风霜,要保重身体。”
容湛笑容顿住,看向蒋祭酒,笑道:“祭酒也在卫府。”
“今日得空过来看看,容大人要离京,可准备好了?”蒋怀问道,他对容湛外放一事颇是奇怪,猜测多半是因长秋宫刺杀一事而引起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卫长宁面露倦意,听着两人说起旧事,近午时,蒋怀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她不好意思赶人走,命人备好酒宴,并让元安请太傅回来。
她唇边维持着笑意,蒋怀并无多大的意思,对于良才都会高看一眼,尤其这些朝堂新人里喜爱的两人都在一起,话题多了些。
容湛注意到,卫长宁清朗的眸中,却无端掩盖淡淡黯然,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在那抹黯然消失时,太傅回来,卫长宁起身去迎,眉眼皆是欢喜。
君琂握住她的手,转眸看向容湛时笑意凝滞,对着蒋祭酒笑了笑,揶揄道:“祭酒好悠闲。”
是有多悠闲,在卫府与人闲聊几个时辰,瞧着卫长宁憔悴的神色,君琂眉眼就无法舒展开来。
蒋怀蓦地明白太傅的话中意,看向卫长庚,笑道:“小侯爷伤势未愈,不知何时迁府?”
皇帝将卫国侯的府邸还给卫长宁,距离收回不过几月,也不知他的心思,礼部的人跟着忙前忙后,前些日子将侯爵的印玺又送回卫府,交到卫长宁手中,笑呵呵地称一句小侯爷。
那时,卫怀慎病逝的消息应当传到皇帝那里,皇帝才顺理成章将爵位赐还。朝堂之事有利有弊,爵位赐还,不过是安抚人心,皇帝将权衡与安抚之道玩弄得愈发顺畅。
卫长宁闻及迁府的事,眸色一黯,道:“孝期之内不好挪府,待日后再说。”不过是拖延之词,卫见绪几人都已搬回侯府,她不会与人同住,平添麻烦。虽说那里地段好,可是不如自己的卫府自在。
她有自己的算盘,侯府让与卫见绪,也不想再争,卫府里只她与太傅,乐得自在些。
蒋怀精明如斯,听她这么说就知不会迁去御赐的府邸,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君琂吩咐人开席,请他入厅。
席上依旧是蒋怀为主角,君琂偶尔附和几句,相谈甚欢。
容湛虽说寒门出生,举止大方,谈吐不俗,时而说上几句,不知怎地说到宸阳公主的婚事。卫长宁听了一耳朵,蒋怀面带微醺,道:“陛下有意魏煊长子,王贵妃却看重太傅的侄子,两人都在商议,偏偏宸阳公主谁都不愿嫁,道是这两人丑陋,家世虽好,毫无能力,不如她这个站在朝堂上的女儿家。”
如此贬低旁人,确实符合宸阳公主的性子。卫长宁抿了抿唇角,没有开口说话,身旁的君琂分了一眼注意力在她身上,眉眼舒展,对着蒋怀道:“听说祭酒嫡次子也在议亲?”
“太傅要做保山?”蒋怀笑问。
“确实,不过尚在孝期,祭酒可愿等上三载?”君琂道。
蒋怀兴致勃勃,尚在孝期可见说的是卫家的女儿,小侯爷的妹妹。卫家的事也多少了解些,卫怀慎除去早逝的嫡长女卫长宁,还有继室所生的次女,但继室名声不太好,且被流放,他是不会同意的。
君琂笑道:“卫家庶女卫歆,品性端方,容貌不错。”孝期内谈婚论嫁不大好,君琂也只是随口一说,蒋怀若不同意推脱一二也就算了。
太傅眼光独到,蒋怀也甚是佩服,然卫家小庶女,他并不曾见过,嫡子娶庶女虽说不大相配,就凭太傅如今的地位,联姻一事也是使得。
他略微思考了些,道:“我家那小子年岁小了些,等上几载也是可以。”
这便是成了,容湛惊叹,抬首看向卫长宁,见她面带笑意,并无半点不适,竟也同意太傅的决定,如此听话?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微微转眸就看到太傅深不可测的眸色,惊得他忙垂首去举杯。方才那一眼,太过深沉,在朝堂上被她凝视也不如方才的阴沉,他心存畏惧就不敢再抬首。
直到酒席结束,君琂将蒋怀送出门,容湛也没有再看卫长宁,临行前只匆匆一瞥。
卫长宁不知方才变故,将卫歆婚事定下,也算是好事。她有些不放心,道:“蒋祭酒会同意吗?卫歆是庶女,且父亲又不在了。”
“蒋怀狡猾,他说愿等却没有说同意,卫歆年岁不小,待三年后出嫁也是可以的,他若不同意,到时候再相看。”君琂牵着她往府里走去。
君琂能够替卫歆考虑这些事,着实出乎卫长宁的意料,她也很感激,紧紧握着君琂的手,恨不得现在就抱抱她,可惜在人前。
她口上还是不吝啬好话,甜滋滋的夸了君琂数句,可惜不能亲热,好在不用睡书房的。
甜蜜蜜的日子,总是令人觉得舒服,没有险恶的阴谋,多的只是无忧的日常生活,卫长宁最大的幸福在于,太傅忘了命她去书房睡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菌按着作者菌不让更了……说入不敷出,写的没有更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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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七十一
婚事自然要男方主动, 在三年后蒋怀无动于衷, 卫歆的年龄大了, 愈发等不得。卫长宁就想着重新替她相看小郎君。
其实她觉得君骁不错, 奈何人家一门心思要做驸马,也令人头痛。宸阳公主拒婚, 看不上世家子弟, 累得那群想要娶公主的小郎君都不敢娶妻。
君骁也同样如此, 君家长房回京叙职后就在京留任, 他于去岁科考中上二甲,在翰林院任职。人品尚可, 性子柔顺, 与卫歆也是相配,就是辈分上差了些。
卫长宁想了一半, 就放弃这个想法, 与君琂吐了苦水,命人去搜集长安城内世家子弟的名录与画像,重重筛选下必有好的。
她辞官丁忧三年, 也无再回朝堂的心思。君琂也由她去, 晚间回府后,听她说了一通,将注意打在君骁身上。
君骁连连摇头不同意, 君家不会娶庶女。
卫长宁伏在她的身上,蹭着脑袋,哀叹两句, 搂着她昏昏欲睡。
次日,林璇将小侯爷要找的名录送来时,清阳长公主过府。卫长宁只好命将名录收好,起身去迎接。
清阳满面喜气,儿媳生下的长孙都可以满地跑,见到卫长宁就觉得格外亲切,若是太傅在这里,定拉着她的手夸上几句沈从安。
她今日过府,是为两家婚事而来,蒋怀托她上门提亲,身后小厮的马车上礼品堆积如山。
卫长宁怔了怔,蒋怀怎地又变卦了?
清阳原以为两家商议过,这才令她走过场,又见小侯爷目瞪口呆之色,莫不是没谈好?她先道:“怎地,小侯爷不乐意?”
“只是太过突然,殿下里面请。”卫长宁恍然,忙请人入府细谈。
清阳过来提亲,卫长宁哪有不应的道理,她收下聘礼,着人去请卫歆来见清阳。两府相隔一段距离,清阳也就等了等,观了观这位小侯爷的神色,三年不见,反见精神些许,依旧那般柔弱。
她不涉朝政,与卫长宁这个‘男子’都不好说话的,幸好卫长宁命人将太傅请回来,与她细说。清阳与太傅交好,甚话都好说。
君琂也料到今日蒋府请人过来提亲,下朝后就归。入府时,清阳不过刚到半个时辰,只将提亲的事说了一说,具体的话与卫长宁不大好说,还是需等女主人归来。
见到君琂后,清阳笑意更深,忙替蒋怀说好话:“蒋家是个不错的,那孩子我也见过,相貌堂堂,举止文雅,在翰林院里当差。”
这话卫长宁初次听到,君琂却不是,她觉得有些耳熟,细细回想,清阳长公主替代王下聘时也是说着这话:“代王是个不错的,那孩子在我眼前长大,相貌堂堂……”
君琂唇角笑意深了深,令卫长宁不明白,方才清阳姑母的话哪里好笑了。君琂回来了,她就不好久待,与清阳长公主打过招呼后就回主院。
夏日里,庭院内的葡萄熟了,一串串挂在架子上,极是喜人。
卫长宁见无事可做,命人去取剪子,她摘几串给先生试试。方氏在去岁就不管事了,被卫长宁送去清净之处养老,府里的事情都是卫长宁自己处理,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商场上的事,合得来便谈,谈不拢的事无需烦心,再寻旁的商贾就好。
长安城内的经脉脉络,她通了大半,比起官场上,更显得轻松。
婢女拿来剪子后,就退到一旁,知晓小侯爷不喜旁人插手,就在一旁候着。
日头有些大,卫长宁剪了三串就停手,自己拿了一串去洗。洗净后剥皮,恰好卫歆从前院过来,见到大哥哥在做这些琐事,伸手就想接过来。
卫长宁不乐意旁人帮忙,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卫府景致好,湖里的莲都开了,远远看去,别样的红。虽说地段不如卫国侯府,景色好了不知多少。卫歆来过几次,惊叹于心。
卫歆来这里,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原以为父亲不在,大哥哥与府里不和,自己就如同一根浮萍草,竟不想到头来,为自己着想的还是她。
她见大哥哥不说话,略有些拘束,置在膝上的双手也不敢动,抬眸就见大哥哥莹白的十指围着葡萄打转,这样的肤色,远超过于她。
在看大哥哥专注的神色,带着几许柔情,眸色漆黑,映着涟漪,看她一眼,夏日里的热气好似消散几分,这样的绝色,连她这个女孩子都追不上。
卫长宁将葡萄置在琉璃盏里,命人搬来冰快,想了想,先生不太喜欢夏日里用冰,就让人换凉水来,将琉璃盏搁置在中间,等着先生回来。
忙好后,她觉得心满意足,才看向卫歆:“这桩婚事是太傅做主,蒋家嫡次子,相信你也知晓他,你可欢喜,若是觉得哪里不好,尽管说与我听,我会帮你的。”
嫁与蒋家嫡子是卫歆不敢想的事,卫歆哪里会不欢喜,她摇摇头,“我很欢喜,不知如何感激大哥哥。”
“不用感激我,是太傅帮你的,你记住她就好。”卫长宁认真道。
卫歆点点头,眉眼存了几分羞赧,咬咬唇角,道:“大哥哥,可知二姐她要入宫?”
皇帝这些年敛权,蔺锡堂等人已不能阻止他的诏令,君琂也推动着皇权集中,皇帝想给后宫注入新鲜的血液,也是常有的事。
是以,六部选定适龄女子,卫见莳在内,且她欣欣然十分想入宫,卫长宁就随她去了。
“嗯,你勿要管她,该有的嫁妆我会给你的,回去好好休息,定亲后就不要随意走动。”卫长宁叮嘱几句,将遣人送她回府。
盛开的莲花经清风拂过,将阵阵清幽花香送向岸上。
清阳长公主将蒋怀托付的事情办完后,不忘邀请她二人去府上游玩,她长孙满月时因两人都在孝中不好邀请,现下孝期过了自然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请人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