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第65章

  恶念难过地看着她,说:“我也是小歌,你说过喜欢我的。”

  她用顾树歌的脸,露出委屈伤心的神色,沈眷转开眼,声音硬邦邦地道:“回答我。”

  “不是。”恶念低下了头,“她是人。”

  沈眷不明白,小歌已经过世,尸身如果不是被低温保存,早就腐烂,怎么会还是人。恶念低着头,站在墙边,情绪很低落,连头发稍都透露着伤心和失落。

  沈眷没控制住自己,语气柔和了一些:“说得明白些。”

  恶念发现她态度的转变了,惊喜地抬头,声音也跟着稍微大了一些:“怎么说呢,就是她完全是人时候的人格,她的思维方式、喜欢厌恶还有平时的习惯,都完全保持着生前的样子,属阳,与魂魄不是很契合,所以一开始,你们才会沟通地那么辛苦。”

  她明明不想说的,不想让沈眷知道顾树歌的情况,可是沈眷语气一软,她还是忍不住都说出来了,并且还忍不住解释得更明白:“和尚说过,鬼会作恶,变成恶鬼,恶鬼伤人性命,就会进一步成厉鬼。可如果连碰都碰不到,又怎么伤人,怎么作恶?所以鬼是可以有实体,碰到阳间的人和物的,她之所以碰不到,因为她魂体里依旧是人,维持了生前的人格。”

  原来是这样。

  沈眷之前听和尚说鬼会作恶时也疑惑过,小歌最开始连香灰都戳不动,这么虚弱,怎么作得了恶。

  “只要跟我融合,再有你的血饲喂,要出实体,一点也不难。”恶念说道,又不大开心地抱怨了一句,“可是她不肯,她就是想要独占你,她才是坏鬼,她小气,她不懂分享。”

  沈眷听到“她不肯”,眼神柔和下来,恶念本意是要告状的,可是沈眷一点也没有生气,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不满地哼了一声。

  沈眷去找了一个盒子,把钢笔妥善地放起来,等人来取。

  恶念跟在她身后,但她现在不敢跟得太近了,始终维持着四五步远的距离,看着沈眷对待钢笔的小心翼翼,嫉妒心越来越重。

  “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她?”恶念问道。

  “第一晚我很高兴,高兴到顾不上细想回来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小歌。但第二天早上开始,你就处处透着违和,你在模仿她,可是模仿不像。我叫小柠檬的时候,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对莫盈毫无同情,你碰不到我,很生气,小歌会沮丧,但不会生气,而且哄一哄就好了,因为她知道生气也没用,还会让我跟着着急,她舍不得我着急的。”

  大概是觉得把笔放在盒子里会碰撞,沈眷又取了出来,拿出一条手帕,好好地包裹起来。

  恶念看到她这么珍惜,显出懊恼的神色来,她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觉得不对劲,就回忆了一下你回来后的情景,你不激动,也没有很高兴,如果是小歌,她一定会跑过来,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有波浪线。而且你对卧室很陌生,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还有很多细节。”

  沈眷大致地说了一遍。

  恶念忍不住解释:“我对卧室不陌生,我在记忆中见过,只是亲眼看到,和记忆里见的不一样。”还是会有生疏感。

  沈眷没有搭话,她把钢笔包好了,又在盒子里垫了两层软软的布,才将笔放上去,这样做了好几层防护,就不用害怕会震荡磕到了。

  恶念见不得她把注意力都放在笔上,恶意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她问:“你怎么不问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眷的手顿住了,就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按下了暂停键。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关上盒子,但恶念看得出来,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她紧张起来,想要安慰,又不太甘心。

  沈眷把盒子拿在手里,她捏很紧,像是想要从这小小的盒子里得到安慰,得到力量。恶念没有忍住,还是开了口:“你是害怕吗?”毕竟两个人格,只有占上风的那个才能出来。现在出现的是她,很显然,那个人格出事了。

  沈眷发现这个顾树歌是假的以后,第一件事情想的,就是小歌在哪里。可她又不敢深想。

  这是第二次失而复得了,她真害怕会有第三次失去。沈眷觉得很累,心就像是要枯萎了,但她还是坚持着,她没有立刻戳穿恶念,是为了寻找她的破绽,好把她赶走,把她赶走,小歌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可是一天都没到,她就把小歌的笔摔坏了。

  沈眷懊悔,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揭穿了她,她应该忍一忍,再观察一阵子,至少找到她的破绽。

  如果小歌因为她的轻率而回不来了怎么办?沈眷慌乱起来,枯萎的心像是被戳了一刀,如干枯的沙堡一般,散了开来。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恶念得不到她的回答,焦躁地问了一句。

  沈眷将目光挪到她身上,熟悉的面容没有让她觉得安慰,反而让她更加心碎。

  “你不是她。”

  恶念恼怒,大声道:“我就是她!”她大声地宣布完,沈眷却无动于衷,平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疲惫,她甚至失神地想,小歌如果看到现在的她,会不会失望?她变得这么胆小了,不敢问她在哪里,不敢激怒恶念,怕她会伤害她,她甚至连斗志都快被磨完了,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恶念生出一种无力感来,像是在水中,被水草缠住了,怎么都挣扎不开,只能任由水漫入口鼻,充斥腑脏,等候死亡的到来。

  她再三克制了,却还是没能克制住,带着一股恶意,盯着沈眷,问:“是因为她乖,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不反抗,任你摆布,像只听话的狗似的,你觉得省心,才喜欢她的,是吗?”

  听到这种侮辱挑衅的话语,沈眷竟然也没多生气,她想要不要和她说小歌有多好,又想,没有必要,小歌有多好,她知道就好了。她喜欢她,怎么会只是因为她乖呢。她勇敢的时候,她喜欢她,她软弱的时候,她也喜欢她,她逃避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她,她愤愤不平她们进展太慢,想要更多的时候,她觉得她真可爱,什么都愿意给她。

  她不想说,没什么意思。

  可是这么一回忆,顾树歌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刚刚的那种疲惫感竟消失了大半。

  沈眷竭力自我调节,让自己理智。

  恶念见她还是不理她,以为她生气了,顿时就慌了手脚。她大起胆子,走近了一步,但脚步刚一迈出,她又退了回来,还是站在原地,软软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是恶念,是负面情绪的总和,生气暴躁是她的本能,她自己也很难控制住。

  “不然你喜欢我吧,我长得跟她一样,我也很好养,很快就能凝出实体,你喜欢乖的,我也可以很乖,我什么都听你的。”恶念央求道,“你喜欢我吧,一下下也行,我也可以做得很好,我再也不碰她的东西了。”

  她用顾树歌的面容,用顾树歌的声音,用像极了顾树歌的语气,这样委屈巴巴地恳求她的喜欢。沈眷不忍心看,她舍不得这张脸上露出这样卑微的容色,她甚至连一个不字,都不忍心说出来,她害怕这张脸上显出绝望的模样。

  于是恶念就以为她默认了,她眼睛亮起来,想要靠近沈眷,她迈出一步,停止了,看了沈眷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说:“你还是不想要我。”

  沈眷别开眼睛,不看她,狠下心,说:“我只想要她回来。”

  黑色的布袋还摆在桌子上。沈眷说完话,就走过去,拿起布袋,打开口子,看到里面是一个银色的u盘。黑色布袋是刚刚那个洗衣店的小伙子留下的,说是洗衣前从口袋里取出来的。

  这是小歌的东西。沈眷猜测。

  “这不是我的。”恶念在边上说道。

  沈眷看向她。恶念急于表现自己,连忙说:“我没见过这个。”

  沈眷听了,找出电脑,把u盘插到电脑上,打开,里面只有一个视频,她把视频点开,一打开,就让她深吸了一口气。

  视频的画面残忍得毫无人性。

  灯光很暗,两个女孩子赤身裸体地倒在地上,只剩下抽搐的力气,她们身上布满了各种青紫红痕,双腿间黏着白色的污秽,一片狼藉。一个声音癫狂地在用英语喊:“快,割一片肉下来,烤架都烧热了。”

  “割了肉,就坏了,还怎么玩!”另一个声音嗤笑着反对。镜头抖了一下,失去了画面,只剩下几个人放肆的大笑。

  “那扎两刀总是可以的吧。”最初的那个声音响起。

  画面摇摇晃晃的回来了。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赤裸的白人,挺着下垂的大肚腩,手里拎着一把水果刀。

  光线很暗,但还是可以看清人的面容,男人蹲下身,用刀在其中一个女孩身上比划,比划的都是极其下流的部分。女孩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发出低低的呜咽,布满了恐惧,可她没有挣扎,不知道是被打怕了,知道挣扎会招致毒打,还是没有力气。

  男人最终把刀尖对准了左边的胸口,他邪恶地笑着,比划着,选好了角度,慢悠悠地划了一刀。皮肤破了,白色的肉翻转出来,瞬间涌出血刺激着人的眼球。

  女孩的身体因为剧痛疯狂扭动,撕心裂肺地惨叫让沈眷的心战栗,胃里恶心的感觉疯狂翻涌,她捂住嘴强迫自己看下去。

  镜头大幅的晃动,一声极轻微的哽咽声贴着麦传来,很短促,瞬间就没了,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有人咒骂着冲进镜头里,喊着闭嘴,把女孩的嘴捂起来,男人疯癫地把人推开,野兽一般地嘶吼了一声,直接把刀扎进肉里,血疯狂地流,那女孩生生地痛晕厥了。

  男人看不到痛苦的挣扎听不到痛苦的惨叫,显出意兴阑珊的模样。他扭了扭头颅,突然间暴怒,重重甩了女孩几巴掌,见没反应,啧了一声,把刀拔出来扔到一边,压在女孩身上,发泄兽欲。

  另一个女孩缩成了一团,拼命地压抑着哭声,生理性地浑身颤抖,看得人心酸。可她也没逃过,好几个男人走过去,粗暴地动作,完全就是虐待。这个女孩干涩的眼睛出现在镜头里,她木然地看着一个地方,里面毫无光彩,没有焦点,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像是失去了知觉,已经死了。

  男人的身上染满了血,他啧了一声,将满手的血涂到女孩子脸上。这是一张堪称绝色的脸,但她注定要被像红色的花儿一样,碾碎在泥土里,遭受污泥的沾染。

  男人却像是得到了什么趣味,放肆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他神经质地收敛了笑容,阴下了脸,站起身,像踢烂肉一样,把被折磨得不知是生是死的女孩踢到一边,咕哝了一声:“真没劲。”

  他左右地看,突然,他转过头来,眼睛赤红,充斥着禽兽的光芒,他直直地望向了镜头,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说:“你,过来。”

  镜头恐惧地往后退,视频就结束在这个地方。

  沈眷过了不知多久,才缓过来。这和电影里的残酷镜头不一样,它是真实的,看不到一丝人性。

  恶念漠不关心,她看完,就跟听完莫盈的故事一样,没有什么波动。但她看的沈眷的反应,便很担忧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沈眷的目光好不容易有了焦点,聚到她身上,问:“小歌在超市外遇到那个女生时,穿的是不是这件衣服?”

  恶念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哪家超市,具体时间?”沈眷又问。

  恶念都回答了。

  沈眷闭了一下眼睛,拔出u盘,立刻去了酒店。

  刘国华见她回来,猜测是有什么要紧事,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件事。

  沈眷已经派人去跟那家超市交涉,要那一天的监控录像。

  “祝羽应该是这个团伙的。”刘国华声音干涩,他办了这么多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丧心病狂的犯罪现场。

  到晚上,超市那边才有回应,监控录像被取回来了,打开一看,不出意料地那一段已经被剪了。但刘国华去看了那一段附近的监控情况,找出一个藏在树上很隐蔽的摄像头,有些远,但也拍得到超市门口。

  他们把时间拉到顾树歌出超市之前。

  由于没有很明确的时间点,看了十几分钟,沈眷才看到顾树歌拎着一只大大的购物袋从超市出来,她穿着那件洗衣店刚送回来的大衣,手上戴着皮手套。

  她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有些高冷,并不是那种让一眼就人心生亲近的人。但这种高冷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女生衣衫破旧,头发凌乱,从镜头外冲进来,慌慌乱乱地,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左顾右盼。

  顾树歌没有直接上去,但她明显放慢了脚步,注意着那边。她在留意女生的情况,判断她需不需要帮助。

  女生看到她了,沈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哪怕知道结果,她的眼眶也红了,她想,她应该在小歌小时候教她自私一点的。

  女生跑过去,几乎撞到了顾树歌的怀里。顾树歌扶住她,她在说什么,女生的神色很惊慌,不断地四下张望,接着,沈眷就看到顾树歌对她笑了一下,善意地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低头拿出钱包,打开来,抽出一张纸币和几个硬币,给了那个女生。

  “暂停,倒退三秒,放大。”刘国华下令。

  技术人员听令行事。

  倒退三秒,放大,顾树歌从钱包里拿钱的时候,那个女生的手靠近了她的大衣口袋。

  沈眷知道,这个女生录下视频,偷跑出来,一定很不容易,她在冷漠的人群中看到一个善良的人当成了救命稻草,害怕自己被抓回去,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于是把证据转移到这个人身上。

  如果她不是家属,她可能只会感叹命运无常,可现在她却对这个女生产生了恨意。

  小歌帮了她,她却把催命符放进了她的口袋。

  “视频里拍到脸了,应该可以查出这几个人的身份。”刘国华说道。

  只是这个案子的后续工作恐怕会很难很难。

  沈眷只有一个字:“查。”倾家荡产,搭上命她也要查个明白。

  刘国华没有二话,拿上u盘,带着人走了。他也想要看一看,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到底是什么人,也想把他们送上法庭,接受制裁。

  门被关上,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沈眷一人。她捂住脸,弯下身,眼泪无声地从她的掌心流出来。

  “别哭。”恶念手足无措,蹲在她身边,她伸手替她擦眼泪,手竟然真的碰到了沈眷,虽然很短,只有两三秒的时间,但恶念的指尖沾上了沈眷泪。

  “让她回来。”沈眷说道,“我求你,把我的小歌还给我。”

  恶念觉得指尖上的泪水好烫,可她的心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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