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憋出内伤的话,李忠贤是万万不敢当着人的面说的,顶多在心里无声呐喊。
当然,小皇帝勤学是件大好事,李忠贤自然是不会拦着的,出了寝殿后,就命人把书本拿了过来,他就在一旁兀自着急,生怕这小皇帝今儿死磕着这三章《论语》不放了,时刻盯着那漏刻。
“朕背熟了,命人传膳吧。”卯时过半,赵三思就放下了书。
李忠贤在一旁大大松了口气,赶紧命人把早膳端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就端了一盅燕窝过来,这会太早了,膳食不像以往那般讲究,就是一些填肚子的养身羹汤,等到早朝后,一般还要用膳的。
李忠贤接过燕窝,摸着盅外壁试了试温度,这才用勺子舀了一些在精致青花瓷碗里,“皇上,丞相说您接手朝政才不久,很多事情不懂都在情理中,若是不懂的,只管点朝中官员的看法,至于那些要你拿主意的事儿,你不管懂不懂,都先说一句‘容后再议’即可……”
赵三思状似认真在听,端过那青花瓷碗时,看着透明的羹汤上飘着一朵盛放的干玫瑰,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她矜贵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了一番,眉眼弯了弯,“今日这羹汤不错,听说燕窝最是美容养颜,晚些给贵妃送些过去。”
“……”明杏宫如今这么多位主子,他若只给贵妃送,这偏心也偏得太明目张胆了些,李忠贤有些为难,“皇上,这……这怕是不太妥当,只给贵妃送了,其他后妃那里怕是有些非议。”
赵三思又吃了一口,心想这么美味的东西,要是给那些女人吃,她就有些肉疼,她只想给贵妃留着,“若是贵妃仍旧在长乐宫,就不会有这样为难的事儿发生了。朕不管,朕就只想把这东西给贵妃吃,其他人……要是乱嚼舌根,朕……朕把她们都打发去给先帝守陵。”
李忠贤:“……是。”您是皇上,您说什么都对。
见人应下了,赵三思突然才想起李忠贤刚刚的话茬来,“你方才说丞相让朕早朝时做些什么来着,朕刚刚没听清楚……”
李忠贤无力,只得打起精神,把蔡隽交代的话,又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确认小皇帝记住了,才伺候着人出门,坐上步辇去了明乾门上朝。
蔡隽早已带着大臣等候在明乾门了,文武百官各占一列,负责司礼的小太监高喊一声“皇上驾到”,文武大臣都要跪下去行礼。
对这上朝之事,赵三思之前倒是真不紧张,但眼下坐在这高高的龙位上,看着下面拿着朝板的大臣,心里就有些发慌了,落座了好半晌,才赶紧绷着脸儿让他们平身。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历朝历代的新帝在上朝时为表威严,在上朝的第一日,都会下几个大令出来。奈何赵三思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她如今都还没把这些大臣的脸和名字对全,更不用说这些大臣的职位了,自然是无火可烧的。
她不先开口,站在下面的大臣各个面面相觑,都不敢先开口,赵三思坐在上面注意着这些大臣的小动作,有些百无聊赖,但蔡隽就站在为首的位置,她只能板着脸,挺着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今早背的《论语》,还不见人搭腔,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小心地瞄了蔡隽一眼,又偷偷地在龙椅上捏了捏坐着发僵的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垂下眼,尽量装的深不可测的模样儿,慢腾腾地开了口:
“诸位大臣可都是无事要奏?”为表自己是个有学问的人,赵三思末了特地加了一句,“一日之计在于晨哪,诸位大臣可莫要辜负这时间了。”
神特么的——一日之计在于晨。
蔡隽不动声色地往上看了赵三思一眼,见小皇帝端着脸,一脸严肃的模样,压了压嘴角,率先道:“皇上说得极是。”
小皇帝不中用,蔡隽早已不寄希望她在上朝的头一日对如今的朝政拿出一份新的章程树威,这才千叮万嘱她要拿出气势来,到底是皇室血脉,装模作样的功夫倒是越发耐看了,如今穿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的模样与他初次见时那怂巴巴的样子倒是有了天壤之别咧。
他原想小皇帝不中用,不能给这些大臣一个下马威,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定是会反将这个临危受命的小皇帝一军的,他这才一直没开口,等着静观其变,如今看来,倒是他高看这些大臣了,也小瞧这个小皇帝了。
如此,甚好。
成为一代名相,怕是还有些希望的。
蔡隽这玲珑心思在这顷刻间转了个十八转,脸上的神色也不由松散了些,等到大臣都附和着他开了口之后,这才主动说起了朝政之事。
如今世道太平,眼下的大事除了赵瑾驾崩之后皇陵的修葺和画像,另外就是江南修筑堤坝预防水患的事了。
关于这些事,赵三思秉承着太傅说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实诚,又牢记蔡隽交代的“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她除了偶尔点个头,假装听懂了,就是扫一眼下面能叫得出名的大臣,“xx,对此,你怎么看?”或是,“这事事关重大,从长计议,不急。”
这早朝,倒也叫她这般糊弄过去了。虽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但赵三思在上面是如坐针毡,心想着往后日日都要受此折磨,心里就愁的不行。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后,赵三思瞧了瞧蔡隽,为了日后的好日子,她还是决定壮着胆子自作一番主张。
“各位大臣今日说完了?”见大伙点头,赵三思又暗自清了清嗓子,也不敢去看蔡隽了,一鼓作气道:“朕,初登大宝,对朝政内外之事,自然有诸多不懂之处,往后定是要各位大臣多加辅佐。”
蔡隽在脑海里反复思考了一番,然而他确定以及肯定,他是真的没有教过——难道草包小皇帝今日上朝突然开窍了?
蔡隽一边想一边跟着朝臣连忙躬身声说“惶恐”。
赵三思见他们如此反应,又有了点底气,顿了顿,又继续道:“诸位爱卿也当知道,我……朕的母妃不受宠,朕从前都在雪松宫,不仅对朝政之事不熟悉,估摸着你们很多人对朕也不熟悉。那今儿,朕就要跟你们说说,朕是个什么人了。”
蔡隽:“……”请你闭嘴,好吗?
大臣:“……”好害怕,皇上这是什么操作?
这临时起意,赵三思生怕自己说得不够得体,又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慢腾腾道:“朕是个珍惜时间的人,人生苦短,所以各位大臣也一定要珍惜时间。”
蔡隽:“……”妈勒个巴子,好想一道雷把这个草包劈死。
大臣:“……”皇上好深沉,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害怕。
赵三思瞄了瞄面色凝重的大臣,琢磨着自己铺垫都做了这么多了,应该可以说重点了吧?
为表示接下来的话是重点,她特地清了下嗓子,声调也扬了三分,“往后这早朝啊,各位大臣一定要三句话说到要点,不然站这么久,朕都替各位爱卿累。还有,那些奏折,朕要瞧的是你们说的事情,但你们一个个都把这折子写得像是要去考状元似的,太长了,当然,各位大人的文采还是十分好的。”
蔡隽:“……”完了完了,自己费劲心机替这个草包兜着草包的事实,眼下全崩了。
见下面的大臣面面相觑,无人搭腔,赵三思小心地在龙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然后才一本正经道:“各位大臣都听明白了吗?”
“臣……明白。”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三思琢磨了一番,决定给他们一点改变陋习的甜头,“往后上朝时,诸位大臣谁发言最积极且简练,当月俸禄奖励……五两银子。对了,还有奏折,谁写得最通俗易懂的,也奖励一两银子。一月评选一次。”
蔡隽&大臣:“……”一两银子,打发街头的乞丐?
一时间,明乾门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还是兵部尚书孙炎大剌剌地道:“皇上可是认真的?”他是个糙老爷们,平素写个奏折就愁不会写得花里胡哨,眼下听小皇帝这么说,他都看人顺眼了。
“金口玉言。”有人响应了就好啊,赵三思神色松了松,又问了一遍,“众位爱卿可是有异议?”
“臣不敢。”
嗯,那便是成了。
赵三思松了一口气,都无话可说了,这早朝自然散了,她生怕自己自作主张被蔡隽追着骂,散朝之后立马去拜见赵瑾的皇后了。
如今,后妃都迁了新宫安定下来了,今日她拜见过后,皇后便是太后,嫔以及嫔位以上的一宫之主的都是太妃,至于嫔位以下的,因自古以来后宫中就没有像赵三思一样,把先帝的低阶嫔妃都留在宫内的,经礼部商议,统称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