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思是个心大的,对宫中这些虚礼懂得不多,也不甚在意,闻言,一双眼睛眨巴了两下,去看顾夕照,“贵妃,快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好看?”
“皇上乃天子,自然是天人之姿,好看,都好看。”
十分敷衍了。
赵三思撇了撇嘴,“贵妃才花言巧语。”
顾夕照扫了她一眼,没有搭腔,她才不会告诉小傻子,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平心而论,小傻子眼下的长相也是不差的,可惜这么可爱的长相只能做男装打扮,在外人看来,她这模样是比不得她皇兄赵瑾的大气和英俊,但若作女子打扮,定也是让人惊艳的人。
“娘娘是字字肺腑,皇上是好看的。”若是从前,蝉儿定会觉得小皇帝又是在不要脸地和自家主子撒娇卖乖,但眼下知晓她是姑娘家了,倒是觉得她十分可爱了。
赵三思倒不用她安慰也看得开,“《汉书》上有一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贵妃乃倾国倾城的人,世间也难得能与之比肩的人,自然瞧旁人,都觉得不甚好看的。贵妃就算是花言巧语,朕也开心。被倾国倾城的人夸好看,肯定会变好看的。”
她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蝉儿听得半个字都搭不上了,沉默着帮她擦了手,见顾夕照准备更衣,擦了手就上前帮忙。
“我自己来吧,你下去歇息就是,明日早上将醒些。”这夜行衣不比宫装,顾夕照不让蝉儿帮忙了,吩咐她退下了,这才穿着里衫朝床边去,“平素让你仔细学些为君之道,你就日日说苦累,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倒是记得清楚了。”
赵三思有些心虚,没敢说她偷偷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就是为了来夸顾夕照,见人过来了,自觉地往里面滚了一圈,顾左右而言他,“跟贵妃睡在一起,肯定会做个香甜香甜的美梦。”
顾夕照也就是随口一提,她不接话茬,也就不多说了,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已经很晚了,你明日还要早起早朝,快些睡。”
她一躺下来,赵三思就往她怀里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道:“确实困了咧,那我今晚不和贵妃说话了。”
顾夕照默不作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温馨的怀抱很容易让人沉沦,安全又温暖,那舒爽的感觉渗透到四肢百骸,赵三思全身都觉得软塌塌的,眼一闭,很快就睡了过去。
听着渐渐平缓起来的呼吸声,顾夕照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低头在赵三思的发间亲了一口,望着床顶,轻叹了一声,才闭上眼。
承乾宫。
李忠贤自段斐独自回来后,一张嘴就没停过,“段侍卫,你怎么也这么拧不清?皇上说不回来了,你就不让她回来了,明儿一早的早朝出了岔子,怎么办?”
段斐一身正气,“皇上的话,我不敢不从。”
李忠贤噎得肺叶子疼,“为人臣子,自当忠于皇上,但皇上今日这事明显是胡闹了,你更应该劝着点。”
段斐睨了一眼他手里的樱桃,不由轻哼了一声,“不是李总管叫我来帮皇上打掩护,护送他去长乐宫的?”
李忠贤急道:“……段侍卫不要瞎说,咱家可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段斐抓住他拿着樱桃的手,嘲讽道:“公公这樱桃不就是拿人手短吗?”
李忠贤气结,可偏偏又无言以对。沉默片刻,才忧心忡忡地劝道:“今晚这事,已经成这样了,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怨谁了,但都得兜严实了,若是被丞相知晓了,咱们都没得好果子吃。”
段斐认同,“只要公公不松了口,今晚这事便不会传出去。”
“段侍卫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咱家好似就是那种揣不住话的人。”李忠贤不满,“咱家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吗?”
“李总管能揣住了自然是好事。您还是仔细琢磨一下,明日怎么把皇上悄无声息地从长乐宫接回来吧。”段斐不欲与他争辩,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段侍卫。”李忠贤赶紧拉住了他,“如今天亮的越来越早,咱家如何悄无声息地把皇上从长乐宫接回来?咱家老了,比不得段侍卫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段斐本想置之不理,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罢了,明日寅时过半,咱们一起过去接人。”
对段斐的本事,李忠贤还是放心的。得了他的准话,也就放心了,笑着分了一颗樱桃给段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皇上对咱家好,赏了六颗,分一颗给段侍卫。”
段斐睨了他一眼,点了点自己的肚子,似笑非笑,“谢过李总管的好意了,不过皇上对我也不错,赏了我几颗。”
李忠贤笑意一敛,“皇上可真大方咧。”
“可不是吗?”段斐附和,末了还好心提醒了一句,“对了,李总管要悠着点,这樱桃可甜了,别把您的老牙都甜掉了。”
李忠贤:“……”
前有李忠贤和段斐打掩护,后有顾夕照和蝉儿帮忙,翌日一早,一点都不操心的赵三思自然是神清气爽地去上了早朝。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一群帮手,赵三思再去长乐宫都不用爬狗洞了。只是碍于李忠贤苦口婆心的苦劝,她倒是不好意思天天往长乐宫跑,只敢隔三岔五跑一趟。
前朝没有焦头烂额的国事,后朝的女人也都算安稳,除了偶尔被丞相和太傅教训几句,赵三思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轻松,日子倒也这么安稳地过了下来。
直到五月中,明韶公主带着小淮安王入了宫,这平静的宫中才闹哄起来。
明韶公主是高宗皇帝宠妃珍贵妃所生,但珍贵妃红颜薄命,明韶公主五岁不到就薨了,此后便寄养在惠贤皇后膝下,惠贤皇后膝下本就只有赵瑾这一个儿子,封了储君后,能在她身边的时间不多,过剩的母爱就转移到了明韶公主身上,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但吃穿用度同嫡公主无异。
未出嫁前,这位公主在宫中自是风光无限。这等皇室的掌上明珠,驸马也定是要选人中龙凤的。说起来,如今的明昭公主的驸马和这位明韶公主还有一丝牵扯在里头的。
明韶公主只比明昭公主小了一岁,当年两位公主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高宗皇帝瞧着新科状元陆轲前途无量,原是想招他为明韶公主的驸马,但明韶公主对当时的陆轲并不看重,拒绝了,高宗皇帝这才退而求次,将陆轲招为了明昭公主的驸马。
等到明昭公主出嫁的第二年,高宗皇帝整寿辰,淮安王带着世子入京贺寿。在宴上,明韶公主亲自给高宗皇帝献了上古时的贺寿舞蹈。这上古的贺寿舞名《千秋》,只在古书典籍中有零星的记载,明韶公主自行改编,可惜宫中的乐师不懂古乐,她这舞无相配的丝乐。
就在她在安静的大殿踩着鼓翩跹起舞时,淮安王世子径直走到古琴旁,为她弹奏了一首古乐。
古乐一起,明韶公主的舞步更加动人,盈盈对视间,她便心动了。
淮安王是异姓王,更是前朝皇室遗孤,太祖皇帝为表仁慈,当年才将自愿受降的皇子封为了淮安王,这个王位虽是世袭,但封地并不大,且不能自建军队,不过是个身份尊贵些的闲人罢了,到了高宗皇帝,前朝早已成了过去式,淮安王的存在更是尴尬。
高宗皇帝自是不愿。
然而,明韶公主却是铁了心,非君不嫁,明韶公主的婚事便一直这么僵持,如此过了两年,明韶公主已经是十七的大姑娘了,高宗皇帝这才不得不应了。
明韶公主虽然开开心心地嫁过去了,但她不知道,高宗皇帝和惠贤皇后也对她失望了。淮南王没了威胁,但这个前朝皇子的余孽,始终是要防范的,他们大昭最尊贵的公主,嫁过去无疑是对他们的一股助力。
高宗皇帝驾崩前,再三叮嘱赵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往后要把明韶公主当萧家人防备。
前朝,萧姓乃皇室姓。
虽然自己的母后把这个皇妹当亲生女儿看待,但赵瑾并没有把人当一母同胞的妹妹看,反倒因为明韶公主恃宠而骄,行事张扬跋扈让他很不喜,对这个妹妹的情意并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