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贤被她这慑人的气势吓到了,还来不及多想,顾夕照又冷冷道:“公公是聪明人,知晓我今日过来的目的,若是不想明日牵连甚广,公公最好现在就派人去请丞相。”
说罢,顾夕照就让云裳守在了门口,自己推门就走了进去。
她一走进寝殿,花容紧绷的神情瞬间就松了大半,惊吓过后再度放松时,声音都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哭腔,“贵妃娘娘……”
顾夕照的眼神一直落在赵三思身上,听到花容的声音了,这才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又看向不说话,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自己的赵三思,以为这个小傻子今日是被吓到了,都未看地上还在低低哭着的美人一眼,就直接朝赵三思走了过去,用自己紧张地出了热汗的手搓了搓赵三思的手,“不怕了,皇上。”
已经明白自己对眼前的女子是存着难以启齿的非分之想的赵三思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着顾夕照了,心里扑通跳,叫嚣着开心,怂恿着自己靠近,可另一方面,却又怕被人看穿自己的心存不轨而退缩。
纠结矛盾之下,此刻看着顾夕照了,赵三思的心情就十分微妙。少顷,才红着脸看了顾夕照一眼,小声道:“我不怕了,贵妃不要担心。”
顾夕照捏了捏她的手,低头和她额头对额头碰了一下,强迫她看着自己,“皇上要记住,您不再是昔日那个雪松宫的二皇子了,而是大昭的天子。”
赵三思眨了眨眼,看着顾夕照那看不透的黑眸,心头杂乱的万千思绪似乎忽然清晰了起来,“朕,明白了。”
顾夕照笑了一下,这才放开她,转身看向花容和地上的女子,在四周扫视了一圈,视线在滚落的箫上面顿了顿,随即捡了逶迤到了地上的红绸盖在她身上,“可有什么遗愿?”
“奴婢……”扬州美人的嗓子已经哑了,“不想死”三个字在对上顾夕照冰冷如蛇的柳叶眼时,又咽了下去,“奴婢不想去乱葬岗。”
顾夕照捡起那箫,朝着花容使了一个颜色,“去宣张太医。”
花容一愣,但也没有多问,松掉了手里握了许久的缎带,顾夕照顺势接过缎带另一端,刚欲用力,她想到什么,和赵三思一同开了口:
“皇上,转过身去。”
“贵妃,能不能……”
顾夕照看着赵三思,赵三思抿了抿唇,还是努力道:“能不能放过她。我……朕不想让贵妃当坏人。”
顾夕照拉住缎带的手微微一用力,最终还是松了下来,她看着那个扬州美人,“你,想不想活?”
扬州美人咳嗽不止,但还是费力爬起来对着赵三思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咳咳……不想死。”
顾夕照:“那今日你看到了什么?”
扬州美人赶紧摇头,“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顾夕照:“不,你看到了。”
扬州美人身子又忍不住战栗起来。
顾夕照垂下眼,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皇上有疾,厌女疾,今日因你爬了龙床,浑身抽搐,脸色铁青,呼吸困难……明白了吗?而这些都是因为你私自爬龙床,吓了本就不喜贴身伺候的皇上,才会令皇上从此对女子都生了厌。”
扬州美人脸色灰白,虽不认识眼前的人,但听着方才花容的称呼,她忙朝她磕头,“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
她不傻,当了那个让皇上对女子生了厌的源头,她便是真的罪恶滔天。
“我是在救你。”顾夕照打断了她,“每个人活着都有使命,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本该死。但皇上要救你,那我便救你。把你送进宫,让你来爬龙床的是谁?”
“是……是丞相和李总管。”
“那不就是了。”顾夕照挑眉,“记住我的话了吗?”
“记……奴婢记住了。”
顾夕照下巴点了点,起身又朝赵三思走了过去,“皇上想不想以绝后患,从此再无人敢给皇上床上送人?”
这样气场全开的夕贵妃,赵三思只觉得分外陌生,但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她又害怕不起来,“想。”
“那就要记住我下面的话。”顾夕照表情依旧严肃,但对比和那扬州美人说话的语气,口吻温柔了许多,“丞相和李总管擅作主张,把人送到了你床上,该女子行为太过大胆,让你十分不喜,让你往后对女子都有了阴影。”
“可……”赵三思是个实诚的孩子,她也清楚的明白这么说,会让安排人的丞相和李忠贤置于什么境地,“丞相是国之栋梁,我……朕不能因此而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顾夕照看着她,耐心等着她紧张兮兮地把话说完了,随即揉了揉赵三思的头,“皇上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说明皇上是个真正的明君,也长大了。”
赵三思:“……贵妃……”
顾夕照抱着她,凑近了她的耳朵,又低声说道:“充盈后宫之事,乃国之大事,仅凭皇上如今的一己之力,避之不了。皇上要让丞相心服口服地站在您这边。方才这番话,是您说给丞相和李公公听的。而说给朝臣和天下人听的,便是皇上向来就有不近女色的病,只是羞于开口,这才隐瞒至今。今日因丞相送了美人,这才发了病,便以此告知百官。”
赵三思听得仔细,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下来,“还是贵妃有主意。”
顾夕照神色却并未缓和半分,“此事对皇上来说,并不见得是好事。往后劝您选秀纳妃的人少了,但……不近女色,没有子嗣,对朝堂来说,是更大的祸乱。”
赵三思垂下眼,“我……朕也不是不近女色……”
顾夕照听着她这话,忍不住笑了笑,“你近女色就能让人大肚子?”
赵三思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赶紧垂下头去,“朕还小了,先把眼前的难关渡了再说,这些事儿往后再操心。”
顾夕照敛了笑,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罢,又朝地上的扬州美人看了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扬州美人依旧畏畏缩缩的,“锦织。”
顾夕照:“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家在扬州,父母健在,有个体弱多病的弟弟。”扬州美人顿了顿,又流着泪道:“贵妃娘娘,若奴婢非死不可,求您开恩,让奴婢的姐妹把奴婢这次得到的赏银带回去。”
顾夕照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既然不想死,那就要好好活着。能让丞相做主送进宫的人,定不是蠢的,方才我同你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锦织连连点头,又对着她也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明白。”
顾夕照:“回头我替你去同李公公说,往后便留在宫中。宫女二十五岁便可离宫。而你,这一辈子,除了死,一辈子都不能离开。”
没有人比在生死线上徘徊过一圈的人更能理解死的恐惧,和对生的向往了。“奴婢愿意,奴婢愿意的。”
顾夕照从怀中掏出一粒黑色药丸,“解药每月给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