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朝臣的奏章力求精简朴实的赵三思对这立后诏书却是十分吹毛求疵, 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就把沈逸辛辛苦苦草拟出的诏书扔到了地下。
小皇帝的不高心不满意已经流于表面了,沈逸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心惊胆颤地跪了下去, “皇上息怒。”
赵三思垂眸,“沈大人就是这般敷衍朕的?”
“臣不敢。”沈逸只觉祸成天降, 自打那日接了旨,他这些日子都是诚惶诚恐的。
“你拟的草诏共五百二十六个字,其中涉及顾夫人品行的话才八句,用四字词语共十个,也就是说,对顾夫人的夸赞,你才写了四十个字,且这些四字词语一点都不典雅大方。”赵三思轻哼了一声,“沈大人这难道不算是在敷衍朕?”
“……什么?”沈逸彻底蒙圈了,拟的这份草诏,他可谓是想破了脑袋,但也没数自己写了多少个字,他哪里知道这个小皇帝会变态到如斯地步?合着她方才盯着那草诏看了这么久,是在数字数?
赵三思又弯腰把那草诏捡起,扔在了沈逸的头上,“重新拟。”
沈逸欲哭无泪:“……臣,遵旨。”
赵三思:“沈大人知道该如何拟了吧?”
沈逸:“……”他堂堂礼部尚书,先帝的继位诏书是他拟的,眼前小皇帝的立储诏书和登基诏书都是他拟的,区区一个立后草诏,自认为是会的,但眼下,他却是有些不大知道了。
赵三思悠悠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朕也不为难你,提点提点你,这诏书必须两千字以上,要尤其突出顾夫人的美好品行,用词要优美,典雅,大方,朕也不要你写多了,字数占个一半就成了……沈大人可是明白了?”
两千字以上?
还赞美之词占一半?
如果这都不算为难,那什么才叫为难?
沈逸以前总觉得孙炎那句常挂在嘴边的“妈勒个巴子”粗鄙不堪,但他眼下却想把这句话骂给赵三思听听。
不过,一抬眼看到小皇帝衣服上绣的五爪金龙,他只好认怂,暗自把那句粗鄙话咽回了肚里,一脸生无可恋:“多谢皇上提点,臣明白了。”
赵三思丝毫都没意识到他内心的汹涌暗波,见人应承下来了,她又催促道:“朕知道,依沈大人的学识,这定是难不倒你的,还望沈大人莫要耽搁了,这诏书越早颁布,这礼部也越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朕可是为了沈大人着想咧。
沈逸:“……是。”
于是,当晚,朱雀街沈府的书房了,油灯点到了天明,翌日来上朝的众官员碰到沈逸时,皆是一脸惊讶:
“沈大人,您这脸色有些不大好啊,可莫是病了?”
“沈大人这个节骨眼可不能病,若真是病了,可不能强撑。”
“就是就是,咱们皇上最是慈和之人,下官帮您告个假也定是没事儿的。”
……
沈逸:“多谢诸位关心,只是昨夜未歇息好,这脸色才难看了些,不打紧,不打紧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大人一向最重养身,昨儿可是府中有事忧心?”
“嗨,依本官看,沈大人怕是为这立后之事操心。对了,这都过去好些日子了,皇上怎么还不颁布这诏书?”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逸听到孙炎这个憨货的话,当即就咳了起来,“孙大人这兵部怕是清闲的很,要不要本官去上奏皇上,让你过来礼部帮衬帮衬?”
孙炎连连摆手,实诚道:“沈大人可不能害我,这礼部规矩多,我这样的粗人,毛手毛脚就算了,还口无遮拦,怕是容易犯忌讳。”
沈逸瞪了他一眼,“孙大人既然知晓自己这些毛病,还是要扬长避短的好。”
这话拐了几个弯,孙炎也就瞧出了沈逸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大友好的冷,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等到沈逸在前头走远了些,他碰了碰刚刚才赶上来的蔡隽,“丞相,你说这沈大人是不是上了年纪,所以这性子阴晴不定的?”
“孙大人可闭嘴吧。”一旁的太常寺卿听到了他的话,立马凑上来训了他一句。
孙炎:“……”妈勒个巴子的,本官到底说错什么了?
蔡隽睨了鼓着眼睛一脸茫然的孙炎一眼,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加快步子,往前追了过去。
这些朝臣都是有眼力见的,瞧着他过去了,纷纷就让开了道,就算走在为首的吏部尚书李晏之,也特地侧了侧,“丞相请。”
“李大人客气了。”蔡隽回了一李,并没有上前,“本相有几句话同沈大人说说。”
李晏之点了点头,倒也信步往前去了。
旁人听到蔡隽方才的话,都特地避开了距离。
蔡隽要讲的也不是什么太秘密的事,人退开了些,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可是皇上让你拟立后草诏的事出了纰漏?”
说起这事,沈逸就头疼,“别说了,之前拟的被皇上打回来了,说我是在敷衍他。”
蔡隽挑了挑眉,“嗯?”
沈逸深深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继而盯着蔡隽看了一眼,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这立后诏书,必须两千字以上,这也就罢了。皇上还要我在这诏书上,列举那位顾夫人好——列一千字以上的好。用词还十分讲究,要华丽典雅。”
蔡隽:“……这……这…… ”
太丧心病狂了。
看到蔡隽这匪夷所思的表情,沈逸又叹了口气,“皇上还催的又急,我昨晚都没敢睡觉……想我当年参加科考,都没这般卖力。”
蔡隽一脸同情,“这可真是辛苦沈大人了。那……那沈大人可是拟好了?”
“我翻遍了前人的那些歌功颂德的赋文,勉强算拟好了。”但一想到小皇帝那副一个字一个字数的架势,他就仍旧担忧不已,“也不知道这一回,皇上能不能如意?”
蔡隽很想告诉他,依小皇帝肚子里的三两墨水,只管往艰涩里写,遣词用句往最复杂了的用,保准她看得一脸蒙圈,只能不懂装懂。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是一个立誓要为小皇帝鞍前马后的忠君之臣,不能给小皇帝招黑。
于是,蔡隽只能安慰道:“以沈大人的才学,定是能让皇上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