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模样表现地太委屈兮兮了,毓太妃粗鲁地拿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红肿的脸颊,凶巴巴的语气里也不免多了几丝不忍,“没用的东西,如何被人打成这模样?”
“公主打的。”林宛晴一把抱住她,凑在她耳边,低声哽咽着:“公主说都是咱们姐妹害了她,她如今自顾不暇,让咱们自求多福。姐姐,都怪我,你都是因为我……”
说起这事,毓太妃就来气,推开她,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毛栗子,“自然都是因为你,惹事精……”
林宛晴又是低着头嘤嘤哭起来,“公主这一闹,非但没帮着姐姐,反而让事态愈演愈烈了,姐姐,你怎么办呀……”
毓太妃面色阴沉,“她若是敢事到临头,把这些事都推到本宫头上,做梦。顾夫人虽然是本宫推的,但那香包的事,哼……”
林宛晴唇角快速一勾,很快又是那副委屈惊恐的模样,“姐姐,不如我再去求求皇上,恳请见见父亲……”
“父亲……”毓太妃呢喃了一声,神色慢慢颓然下来,“父亲眼下怕是恨死本宫了,巴不得和本宫断绝父女关系以示清白……”
林宛晴心中冷笑,她姐姐这会倒是看得明白了。
当然,她面上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不会的,姐姐,父亲定不是这种人。”
毓太妃垂眸看着她,细看之下,才知这个一直被她嫌弃的妹妹竟然和自己是有几分相像的。
这个妹妹比她小了七岁,当年父亲带着那个美艳的柳姨娘到府中来时,这个妹妹小的跟只兔子似的,脸上红彤彤的,还时常起皮,看起来又脏又丑。
那时,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更多的是好奇。直到父亲来母亲院里的次数越发少了,母亲日日对着她说,是碧柳院的那对小贱货把父亲勾走了,她才开始讨厌那个美艳的柳姨娘,也讨厌这个越发白白嫩嫩的妹妹。
柳姨娘死的那日,刚诊出三个月的身孕,她亲眼看到她母亲带着府中的嬷嬷端着汤药,拿着白绫去了碧柳院,她父亲也在,和她母亲一样,冷眼看着那嬷嬷先给柳姨娘灌了汤药,又当场把人勒死了。
那个时候,这个妹妹多大?
好像还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刚会看到她,在笑的温柔的柳姨娘的吩咐下,朝她蹒跚走过来,扯着她的裙摆叫一声,“姐……姐。”
那么小的小孩子,对生死根本就不懂,只是到了晚上,哭着要姨娘,断断续续哭了两天也不见好,她母亲没了耐心,对着她粉嫩嫩的屁股上就拍了两板,“你这遭瘟的小娼妇,你要哭也哭死算了……”
这么恶毒的话,她依旧听不懂,只是因为被打疼了,哭得更加厉害了,哽咽着:“姨……姨娘,我要姨娘……”后来,不知怎地,这个小妹妹看到愣在一旁的她了,哭声一停,朝她伸出手,抽噎着,“姐……姐姐……抱……”
母亲把她养在自己膝下,对外称这是嫡女,要她把她当亲妹妹对待,可私下里告诉她,这是个贱人生的小娼妇,将来也是娼妇的命,不能真把人当妹妹。
是这个妹妹的到来,让她看清楚了母亲父亲以及这个看似温馨的林家的虚伪,她是恨她。
可人心哪能都是石头,到底也有柔软的一处,她偶尔看到这个像条跟屁虫一样的妹妹甜甜叫她一声姐姐时,她也会笑,控制不住的,虽然很快就被她收起来了,但她知道,她心底那刹那的一软。
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此刻,她才把人打量仔细了,那微微相似的五官让她恶毒了这么多年的心生出了柔软的善意,毓太妃忍不住摸了摸她被打的脸颊,“在京城这些世家里,咱们这些女子,都是他们谋权的棋子。我一样,你也一样。我的性命,哪有那些虚妄的权力值钱?”
她突然的温柔,让林宛晴久久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不由后退了几步,压下心底的惶惶不安,试探道:“姐姐?”
“是啊,顾夫人说得没错,我斗不过她,你也斗不过她,是我不甘心,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毓太妃别过脸,像似突然幡然醒悟了过来似的,“这深宫的女人,其实都是可怜人。纵使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又如何。后宫佳丽三千,费尽心机讨好了那君王,依旧是独守空房。”
在林宛晴的印象里,这个姐姐从没有这么同她贴心过,让她有些茫然又无所适从,“我……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毓太妃笑了一下,她其实是个好看的女人,只是这深宫呆久了,生了妒,积了怨,久了,模样也跟着苦了,这会心一笑,倒又有了几分往日的风情,“从前姐姐没有教过你什么道理,如今教教你,这深宫啊,能别来就别来……”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罢了,婚姻大事,你如何能做主。”
林宛晴突然不知作何反应了,她恨了这么多年的人,恨得这么干脆利落,就是因为知晓他们不是真心待她好。
然而,如今……
“姐姐,你不要这样,你突然这样,让我害怕,我宁愿你从前那样待我……”
毓太妃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是怕自己是因为“人之将死”生出的善意,反倒更慈和了几分,“从前是姐姐现在那些恨与怨的泥淖里,想不开,今日却突然想明白了。姐姐从前待你万般不好,如今却只有你愿意陪在身侧,是姐姐不好……”
不等她说完,林宛晴突然就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捂着心口,眼泪突然如同泉涌。
这一回是真的。
——是姐姐不好……
那从前算什么?
那她的报复算什么?
林宛晴从没有哪一刻像眼下这般,觉得无力又……荒唐。
第106章
对于后宫传出的流言, 赵三思虽然把明韶公主禁足于锦绣殿,但并没有让人去把流言禁了, 反而让李忠贤继续暗中去推波助澜一番。
如今, 后宫管事的明韶公主和位份最高的毓太妃都因为长乐宫顾夫人滑胎之事禁足在各自宫中, 后宫这些后妃眼下一个个都谨言慎行。
然而, 越是如此, 嘴碎的宫人越爱传闲话, 在赵三思的有意引导下, 流言的刀口又都对上了顾夕照, 这些宫人对顾夕照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个个都由原来顾夫人被毓太妃推搡着滑了龙胎的同情转变成了对其仗势欺人的忿忿不平。
眼看,不利于顾夕照的流言愈演愈烈。
赵三思这个小皇帝不急,李忠贤这个老太监却急了。
“皇上,您这一出, 老奴就不懂了……如今宫中这些流言, 老奴都听不下去了, 照此下去,顾夫人的名声怕是……”
“太傅说了, 练习书法, 也讲究心境。”李忠贤同人说这个话时,赵三思正沉着性子在练习大字,闻言, 手中落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才继续握着手中的狼毫,描未完成的大字。
李忠贤瞧着她这副不急不躁的性子,也只能暗自跳了跳脚,安静地杵在一旁候着。
赵三思似乎丝毫不受他方才话的影响,提着笔稳稳当当地描字。
约莫一炷香过后,她才放下手中的笔,拿着刚刚描好的大字吹了吹墨,随即放在书案上,用素尺压住,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同李忠贤道:“说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李忠贤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躬身道:“奴才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明示?”
“方才你同朕说什么来着?”赵三思又盯着自己写得字看了看,比起从前画符一样的字迹,如今她的字进步不少了,越发干净工整的版面,还有点赏心悦目咧,不知道今儿拿给贵妃看,能不能得贵妃一个亲亲奖励……
李忠贤小心地打量着赵三思的神色,见她眉眼舒展,心情看似不错,又上前了两步,小声道:“奴才方才的意思是,如今宫中这些流言越发难听了,皇上再不管管,怕是对顾夫人十分不利的,您明知是顾夫人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