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落,小六子一颗心仿佛蹦跶到了喉咙间,生怕她想一出是一出,“皇上,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的呀。”
“如何使不得了?”赵三思撇了撇嘴,“全天下的人娶妻都要亲自去迎的,为何到了朕这里,就不行了?这老祖宗的规矩要不得,瞧瞧,朕自己的皇后,还得让旁人去迎亲。”
小六子紧张地舌头都大了,“皇皇……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是和全天下的男人都不一样的。”
赵三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了一声,“这倒确实,朕和这天下的男人是不一样。”
谁叫朕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呢。
小六子没听明白,但巴不得能把这事翻篇,他含混应了一句,又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想起赵三思早上一直担心的问题,决定说点其他的事转移话题,“皇上瞧这明晃晃的日头,看来颜大人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今儿果然是个大晴天了。”
赵三思顺着他的话往外瞧了一眼,嗤声道:“胡说,哪是他有真才实学,今儿这似火骄阳,分明是因为皇后是个大方贤德之人。”
“……”小六子愣了愣,赶紧给自己抽了一个耳刮子,“瞧奴才这嘴……对对对,是皇后娘娘大方贤德,今日这天才这般晴朗。”
赵三思嗯哼了一声,但高兴不过一瞬,又苦了脸,吓得小六子又赶紧绷起了神,“皇上?”
“从昌平侯府到长宁宫坐马车也得半个时辰,今日这喜轿,怕是至少得一个时辰,这么大的太阳,皇后要是热着了怎么办?”
小六子:“……皇上,您对皇后娘娘可真贴心……”
赵三思瞪了他一眼,“对皇后都不贴心,朕难道对你贴心?”
小六子腿一软跪了下来,“不敢,不敢,奴才不敢。”
赵三思瞥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起来吧。”
“是是,皇上说得是,奴才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六子边说边起身。
赵三思无心听他贫嘴,摆了摆手,让他废话少说,“前面热起来时,内务府就有备冰了,你快些安排人准备个冰桶,放到皇后的喜轿中去,今日的礼服也繁琐,可不能让皇后受热中暑了。”
小六子眨了眨眼,“现在吗?”
“你还希望皇后坐几回喜轿?”
小六子又赶紧抽了自己一耳刮子,“奴才嘴笨,只是这样做,怕是……怕是不太好吧?”
赵三思气不打一出来,踹了他一脚,“不好,怎么不好了?让皇后热着了就好了?”
小六子瞧着沈逸过来了,便也不多嘴了,赶紧应了声,“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于是,大婚当日的胜景,酒肆茶楼间除了议论顾夕照这二嫁皇宫的佚事外,这半路送冰桶的事也被人津津乐道。
至于收到冰桶的当事人,却是一点都不意外,在给她宠爱这件事上,只有世人想象不到的疼宠,没有小傻子做不到的。
在越来越烈的日头下,喜轿终于到了景泰宫,赵三思就在这里面等着她的皇后。
赵三思不用亲自迎亲,自然也不用她来开启轿帘,背人下轿。喜轿停下后,再由明昭公主率着女官开启轿帘,把顾夕照搀扶下来,并取下她别在衣领上的两把小锁,一锁名吉祥,一锁名如意。锁取下后,她要双手抱一个小宝瓶,宝瓶里面装着金银珠宝和小麦稻穗。
同所有民间的新娘子一样,进了夫家门,下了轿也要跨火盆,这是寓意婚后的日子要蒸蒸日上。
在景泰宫会举行册封仪式。
册封仪式结束后,明昭公主再带着命妇把人送到长宁宫的西殿。长宁宫作为中宫,其规模自是其他宫殿不能比的,这里不仅是皇后的居所,西殿就是用来给帝后新婚洞房花烛夜的场所。
皇帝的洞房花烛夜,自然是没有人敢来闹洞房的。
等所有仪式结束后,赵三思和顾夕照才能双双坐在床上。
第123章
按照先前的惯例, 皇帝大婚当日,还要册立妃子, 多不超过四位, 少也至少一位。
朝中百官谁都知晓这个规矩, 但谁都没有提。
时至今日, 他们也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的惯例, 对于旁人来说, 是用来遵守的, 但对小皇帝来说,惯例这个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在这个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里,以蔡隽为首的一派,对小皇帝娶一个皇后都心忧不已, 别说人有厌女疾, 就算赵三思没有此疾, 他们也不敢再上奏此事。毕竟小皇帝这捉摸不透的性子他们没少见,生怕人一兴奋, 一时意气又干出点无法收场的事来。哪还敢自找麻烦, 撺掇着人再纳妃。
而林家这一派,即使有心想把他们一派的世家女塞进后宫去,眼下的时机也不对。前有毓太妃谋害皇嗣的大罪, 后有昌平侯救毓太妃一命的大恩,林文殊自然不敢多嘴。
蔡林两派都没摆出立场来, 以礼部尚书李晏之为首的中间派定然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会自讨没趣得罪人。
至于剩下的那些爱出风头的官员,大抵是没有一次在赵三思面前讨到好,自暴自弃地随小皇帝去了。
是以,到了大婚当日,赵三思也不知道这个惯例,直到在喜宴上,邻国西皖前来贺喜的塔拉公主在席上大剌剌地道:“久闻大昭的新帝对其皇后情深万分,塔拉原是不信的,今日皇上大婚,塔拉却听闻如今后宫仍是只有皇后一人,倒是不得不信了。”
册封仪式结束后,赵三思并不是立即和顾夕照一同去长宁宫,而是要等到喜宴结束。
皇帝大婚是大喜中的大喜,前来道喜的不只有百官,还有各封地的王爷和封疆大臣。除此之外,大昭如今乃太平盛世,自然有万邦来贺。
因此,这喜宴又算得上是国宴,赵三思作为东道主,亲自招待一番,定是少不了的。只是,世人皆知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这国宴倒也无须她全须全尾地作陪,只需到宴席上推杯换盏酒的功夫,全了招待之礼即可。
打赵三思登基以来,这四方来朝贺的国宴,这还是头一回,她对此不上心,蔡隽等人自然万分上心,这也是他不让人上奏小皇帝立后之时还要封妃这个惯例的缘由——小皇帝对着朝臣任性,他们为人臣子的,倒能替人遮掩几分,可她要是一个不开心,任性到了外邦面前,那就没法遮掩了。
因此,大婚前,蔡隽等人连劝人安分些都不敢太正气,只敢旁敲侧击地好言软语地说。像这种明知会触人霉头的事,他们自然是提都不敢提。
听闻了这塔拉公主的马屁话,赵三思神色略微松了松,她心心念念都是自家等着她去揭红盖头的皇后,对和这些乌泱泱的陌生人吃酒宴的事是半点都不敢兴趣,反而烦闷地紧。不过,若是席上有些人谈起自己皇后的事,她还是有些兴趣的。
在身旁小六子的提点下,她朝那西皖公主看了过去,端的是蔡隽和太傅提点了无数次招待外邦时的风采——威严要足,和气要有。
在这龙椅上坐了一年有余的光景,赵三思别的没学多少,这装模作样的功夫是越发娴熟了。在开口接话前,她身子微微一侧,朝人看过去的桃花眼阖了些,显得狭长了几分,唇角勾了个浅弧,噙了三分笑,“哦?塔拉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西皖与大昭西北临界,是一个活在马背上的国家,虽看似国土广阔,但植被稀少,土壤也不肥沃,与大昭繁荣的经济没法相提并论。高宗皇帝即位前,两个国家一直摩擦不断,西皖对大昭肥沃的土壤和各种作物虎视眈眈,而大昭对西皖的来势汹汹也只能守,他们强壮的马上作战让大昭也无可奈何。
长此以往,两个国家的子民都有些苦不堪言,最后谈判下,两国通过联姻结了和平之约,倒也换来了暂时的相安无事。
虽结了秦晋之好,但朝中的忠义之士始终不敢对西皖放下戒备。这些年来,驻守边塞的将士也一直在研究针对西皖马上战术的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