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被盗一案,折腾了半年依旧没有眉目,除了大理寺卿和卫寻对此事已经锲而不舍,其他朝臣的心神也慢慢放到了其他琐事上。
比如皇嗣一事上。
转眼,帝后大婚就一年有余了,皇后一人雨露俱沾,可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一些大臣不免着急起来,明面上是说子嗣问题,实际上又是在撺掇赵三思广纳后宫。
至于小皇帝之前说的什么厌女疾,朝臣如今都自愿理解成当时孙炎说的那套说辞——小皇帝就是年岁小,不懂床事,头一次被人霸王硬上弓,吓到了。
赵三思只想要皇后独沾雨露的心如磐石一样无转移,心想这事只要自己不予理会,朝臣总该看出她的态度,逼到最后定是不了了之。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朝臣对其他事不执着,但对她的家务事就份外执着,最后连她最敬重的丞相也跟着反水,虽然朝堂上给她留了点面子,不跟着瞎凑热闹,但私底下没少撺掇她赶紧纳些后妃造娃娃。
当然,丞相的撺掇倒也没有和朝臣那样,开门见山地劝,而是利诱,用他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利诱,骗她赶紧造孩子。
“皇上,臣跟您说,这女人怀孕可真是一件神奇的事,就拿贱内来说,当时太医诊出了两月的喜脉时,臣是一点都不信,你说肚子还是平坦坦的,怎么就像装了个娃娃的?可到了如今,那肚皮就跟吹气似儿的鼓,臣有时摸一摸,那小崽子还能踢臣了……”
一向高冷的丞相自打他夫人有孕之后,高冷什么的,早就崩得一塌糊涂了。
赵三思冷眼看着他眉飞色舞地炫耀完,末了,神色平静道:“这话,朕已经听丞相说了十八遍了。”
蔡隽有些不大好意思,瞧着赵三思面色不善,又赶紧敛了笑,“皇上,你要体谅臣,臣十五成亲,与臣同时成亲的那一批人,据永安老宅送来的消息,臣对面的那个蔡二虎,人家都要当爷爷了,结果臣却……”
蔡隽边说还边抹起了眼泪,“皇上,总之您不明白臣这种‘老来得子’的欣喜的。”
赵三思看着他假惺惺的做派,嘴角抽了抽,继而依旧神色淡淡道:“哦。朕还年轻,确实不懂。”
蔡隽一噎,眼角的虚泪一抹,又开始去撺掇,“皇上,臣同您说,这小娃娃当真是可爱。您就要趁着年轻,多生几个,您要是怕皇后吃不消,多纳几个妃嫔进来,到时皇上没准能一年抱三,三年抱十……”
赵三思:“……丞相也可以的。”
“臣现在就后悔,从前不知小娃娃这么有趣,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多纳几房美娇妻,现在说不定也能当爷爷了……”蔡隽感慨完,一看赵三思拿纸笔在写什么,不由好奇,“皇上在写什么?”
“给丞相的夫人写信。”
蔡隽心里一咯噔,“写信,给臣夫人?写什么信?”
赵三思漫不经心地吹了吹宣纸上的墨,“倒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就是朕闲来无事,把丞相方才的话记录了下来,让蔡夫人也听听,丞相在宫中,都同朕说了些什么?前几日你不是还说,朕日日留你在宫中,蔡夫人都怀疑你是个断袖吗?”
蔡隽:“……”
第143章
迟迟不见顾夕照这个皇后传出喜讯, 不知朝臣忧心皇嗣的问题,昌平侯这个国丈忧心更甚, 随着朝臣请奏广纳后宫的折子越来越多, 他更是沉不住气了, 直接派云松道长楚魈进宫去。
收到这位不请自来的师父请求进宫的消息时, 赵三思愣了那么一小会, 然后立马让人亲自去宫门口迎接。对于皇后满口称赞的师父, 即便对方真的不喜欢自己, 赵三思也觉得要对其尊之敬之。
知晓了这么多事的顾夕照, 对自家师父的来意也猜了个大致,上次虽然闹了个不欢而散,同小傻子说的那句“师父不喜欢皇上,所以我决定,也不喜欢师父了。”虽然是孩子气的玩笑话, 但楚魈这个师父在她心里也确实不再是从前那个她尊之敬之爱之的师父了。
当然, 顾夕照心中怎么想, 面上倒是不会表现地那么一目了然的。
对于楚魈的不请自来,顾夕照依旧表现地十分热情, 且这一回, 赵三思正好得闲,得了消息就在长宁宫等着这位贵客。
虽然也有大半年不曾相见了,但和之前想比, 这实在算不得久别重逢,再加上彼此心中有数, 这回倒没有一相见师徒俩就有千言万语要相诉了。
见面彼此问了安,寒暄了几句就进了正殿。
进了殿之后,气氛有些僵冷,赵三思心下诧异,但想努力在自家皇后的师父面前刷个好感,便笑着开了口,“以前听皇后说师父行踪成谜,出去云游三年五载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今日听闻师父请求进宫相见的消息,朕起初还以为听岔了,没想到当真是师父。不知师父这回是云游到了何处?”
楚魈对赵三思知之甚少,也猜不透她这话有没有他意,偏头看了一眼顾夕照,才扯了一抹笑,“回皇上的话,贫道此回倒没有出门了,自去岁回到道观里后,便一直在道观中。”
顾夕照眉头轻皱,“徒儿离开道观后,才知师父是个在道观里待不住的人,因此这些年来徒儿一直很自责,觉着是徒儿在,才耽误了师父浪迹天下的夙愿。今日才知世人都误解了师父 。”
阿照还是与她生了罅隙。
楚魈心里暗叹了一声,继而勉力笑道:“世人之言,哪有能皆信的道理。再者,从前是从前,身子骨利落,如今老了,老了不只身子骨不好,心里的记挂也多了,自然就没有从前那般逍遥自在的。”
赵三思总觉得她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变化,但一时也捉摸不清是哪里怪了,只是依旧笑着打圆场,“师父依旧年轻,一点都不老的,如今不愿远走 ,怕也是担心皇后,担心朕待她不好。”
楚魈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朝她正眼看了过去,只觉她白净的一张脸在男儿中实属少见,清秀地有点过头了,但若看她那浓眉大眼的,又觉得她磊落有些气概的。看了片刻,才道:“皇上可当真会说笑。”
“既然师父笑了,那师父便当朕在说笑。”赵三思面上笑意不减,暗暗看了顾夕照一眼,想了想,然后端起手边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师父往后要是不出去,有了时间便常来宫中走动走动,若是不介意宫中这些规矩繁琐,住些时日也好。师父和皇后也有大半年没见了,你们师徒定是有许多私密话要说,朕便不久陪了。”
她话一落,楚魈立马快她一步起了身,“皇上客气了。”
赵三思笑了笑,见顾夕照也跟着起身,忙道:“师父和皇后都不必多礼了。”
顾夕照起身走到她身边,帮她摆弄了一下腰间配饰的流苏坠子,“皇上事儿多,这六月天也热得慌,午膳就在承乾宫用了罢。”
赵三思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朕便听皇后的。”
声音闷闷的,十分给面子的委曲求全。
顾夕照笑了笑,“臣妾是为皇上好。”
赵三思“哦”了一声,又想起旁边还有个师父在,又赶紧认真补充了一句,“朕知道皇后是为朕好。”
顾夕照没有搭腔,等她提步往外走了,才率着宫人恭送她。
直到赵三思的那衣摆消失在了外面的树荫里,顾夕照才起身回到方才的原位坐好,把珠儿使唤了出去,让婵儿也到外边候着。
楚魈一见这阵仗,就知晓顾夕照定是清楚她的来意的,莫名地几分不安来,“阿照与皇上感情倒是真好。”
顾夕照唇角扬了扬,“师父来宫中,应当不是为了说这话的吧。”
“你到底是我带大的,我自然也是关心你的……”
顾夕照打断了她,“师父若是真关心我,当初就不会让我转进这个漩涡中,让我如今爱不能,恨不能,身不由己。”
楚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