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幼鸢这回彻底没话说了。
“要不然住我那边去呗。”时悦再次真诚地发出邀请，“我是说真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安全着想你也不能再住这儿了。”
正说这话，两个看上去非常社会的青年从她们身边走过，大冷天就穿件薄薄的帽衫，双手揣口袋里，路过的时候吹着口哨，还盯着她们看，大摇大摆进了小区，根本没人拦。
时悦指着他们：“你看看，多可怕。”
许幼鸢：“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好么。”
时悦本来还想说，你要考虑什么？话到嘴边被压了下去，没说。
许幼鸢如果是那种一钓就上钩，主动要求住到时悦家的人的话，时悦可能就没那么喜欢她了。
为什么喜欢许幼鸢，不就是因为她强大又倔强，脸皮薄又傲娇么。
就算落难了，也一直在尽全力维持尊严。
这就是她喜欢的许幼鸢啊。
互相道了晚安，时悦没有进去，目送许幼鸢走进小区之后慢慢地转回头，往车的方向走。
许幼鸢走了几步，走到时悦看不到的黑暗拐角处，拉着阿双停了下来，往回看。
时悦离开的背影有点失望也有点寂寞。
许幼鸢明白她和时悦已经靠得很近了，但是她还有事情要完成。
她需要解开过往所有结节，一身干净的时候才能心无愧疚地走向时悦。
而小安，也是她过往的一部分。
许幼鸢拿出手机，回了小安一个字——“好”。
第二天晚上九点，许幼鸢到达餐厅的时候小安已经在那里了。
和上次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不太一样，小安的头发又染回了黑色，还剪短了不少，往后梳得相当精致。
的确是胖了点，以前小安是一双大眼睛，现在脸庞大了些，眼睛被衬小了。
见到许幼鸢进门的时候小安立即向她打招呼，看上去活泼又精神，手边放着一款高奢手包，手腕环着的也是著名奢侈品牌。
小安应该过得不错。
“多亏了当初咱们离婚时候的那笔钱。如果没那笔钱的话我也没办法申请到入学的机会，后来半工半读的职位也不会轮到我。现在想想，真的，幼鸢你是我生命里的福星，我真心感谢你。”
直言不讳一向是小安的风格，许幼鸢当然知道，只不过此时此刻小安的直言不讳显得有些讽刺。
“你过得好就行了。”许幼鸢一句话敷衍了前文，直接追问最重要的事，“咱们还是聊聊你说的孩子吧。”
许幼鸢进门的时候注意到，只有小安一个人，没有孩子，她也没有大肚子。
这么一来更让许幼鸢困惑了，到底什么孩子。
“你今天能来见我我很开心。咱们结婚那么多年，终归是家人，彼此都很了解，我也就不多费唇舌了。幼鸢，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许幼鸢说：“别瞎扯淡，我带了枪。”
小安笑着说：“我没想做什么坏事，是真的，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许幼鸢：“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小安暗暗观察周围，小声道：“你知道NAC计划吗？”
许幼鸢摇头。
“我在读书的时候在某个派对上认识了一位精英，她就是NAC计划的成员之一。用最平实的话来讲，这个NAC计划就是女女生子计划……”
许幼鸢在听到“女女生子”这四个字的时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是不是被哪个邪教洗脑了？”
“真的不是，你听我说完。离婚之后我萌生了想要个孩子的念头，自己的孩子，但是我又不想和男人生，我只喜欢女人，你懂的。后来我就接触到了NAC计划。我亲自到NAC实验室去看过，花了十个月时间完整跟踪过两位妈妈，从做胚胎到生产整个过程我都在跟进，我可以负责任地向你保证，一定是真的。”小安说，
“你知道，很多前沿科技碍于人伦、宗教等各方面的原因，即便早就研制成功且非常稳定了，也未必会向大众公布。NAC计划一开始也是，但随着人口迅速的老年化和出生率的极度低迷，它马上就要解禁了。最快可能今年下半年就会解禁。”
小安说得时候非常冷静，看上去不像是说谎。事实上小安是个条理很清晰目的很明确的人，无论是结婚的时候还是离婚的时候，小安一向如此。
小安接着说：“NAC计划暂时还没对外界公布，但从第一胎到现在已经有十年时间，胎儿存活率100%，各项发育和男女生育的孩子没有任何不同，这项技术可以说非常成熟了。项目组保留了十年来所有实验报告和数据，只要公布，绝对能在短时间内掀起巨浪，载入人类历史史册。到那个时候有多少人会想要通过这个计划拥有自己的孩子？预约的话要约到多少年后？何必要到那时候再苦苦排队？”
“所以呢？”许幼鸢说，“你想要的话就去要啊。”
“我不是没有物色别的卵子，甚至连NAC成员之一，那位带我跨入这扇神奇大门的精英我都考察过了。可是……和我想要的还是有差距。我想要最优秀的卵子和我的卵子结合，只有这样，我的孩子才会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小安一直飘忽的眼神忽然坚定地看向了许幼鸢。
许幼鸢听明白了，敢情小安还是真的诓她，根本还没有孩子，是着了魔的想要个孩子。
许幼鸢没接话，头疼。
“幼鸢，这次我是特意回国找你的。你明白我想要说什么。”小安苦口婆心道，“我想要你的基因，我想要我和你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情况。”许幼鸢道，“住在西郊，朝不保夕，过年回家连个像样的红包都没能给我爸。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需要我这个失败者的基因？随便找一找都能找到比我更好的选择，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许幼鸢就要走，被小安拉了回来：“当初的事我道歉……如果不是我硬要出国且需要一大笔钱的话，也不会逼着你卖房子。房子还在的话你能生活得更好一些。哎，都是过去的事，不说了。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我是真的觉得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生活难免有高有低，只看当前位置的话实在太片面了。幼鸢，你创造了全息游戏帝国，你是另一个宇宙的开拓者，你的能力我是最有力的见证者！而且你的健康状况，你的反应力创造力，全都……”
许幼鸢打断她：“我头发、晕眩、胸闷、各种发胖，你确定你想要的是这些？”
小安笑笑：“那是你一个人过日子没规律，咱们那会儿还在一起的时候，一日三餐准时又营养，坚持运动的时候你非常健康。不用说这么多了真的，我已经做过计算，你的分数是89分，是我认识的人中最高的。”
许幼鸢：“……你这是用小腿算的么？”
“不是，是NAC的专业系统。幼鸢你也别误会，我只是想要你的卵子你的基因，孩子我怀我生，出生之后你想要见就见，不想见的话我不会告诉她真相。当然我已经计划好了，肯定会给她一个完美的家庭。作为补偿和感谢，我也会给你一份丰厚的报酬，足够你维持一长段时间的生活，不用奔波，专心在事业上。幼鸢，这件事对你我而言都是好事，甚至是非常好的机会，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考虑的……”小安见她还是不为所动，又轻又急地敲桌子，
“卵子就行！又不是让你和我再发生什么关系！贡献一个卵子就能得到六位数的报酬！不心动吗？”
见许幼鸢还没说话，小安叹了一声道：“七位数，七位数行了吧，再往上我也给不起。对了，不是人民币，是美金。”
许幼鸢摇了摇头：“其他的暂且不说，那是一条生命，你就这么轻易地制造一条生命？”
小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冷笑一声，边喝边说：“你这古老的脑子该进化进化了，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有很多，以后只会更多。科技会改变所有，你应该最有体会才是，偏偏在伦理方面这么保守。难道非要结婚，有两个人才能拥有孩子？拜托，‘家庭’这种东西本世纪内肯定是会被淘汰的。”
“所以你也不必拥有一个价值观和你向左的人的基因，不然小孩长大之后有得吵的。”许幼鸢站起身道，“告辞。”
“哎，幼鸢！”小安再次拉住她，“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可能冒犯到你了。我只是想说，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毕竟我会好好对待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绝对不会让她受苦。有了孩子我以后也不会再烦你，而你可以得到稳定的生活，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才是我想要说的。现在多少人已经在偷偷改变自己现有的基因，变得更强壮更长寿，社会已经慢慢默认了，距离修改宪法也不会远。随着改写基因发展下去就是挑选基因甚至是制造基因，这是必然的结果，你应该比我明白。
“别成为跟不上时代的‘老人’，你不该被淘汰。”
许幼鸢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冷风灌入她的大衣里，将混乱的思绪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想要将大衣的拉链拉起来的时候，发现拉链坏了。
许幼鸢：“……”
随便将衣服一裹，回到车里。
拿手机查了一番，登录以前她花钱买来的私密论坛账号，发现NAC的确是真事，而且很多同性家庭都渴望NAC时代的来临，能拥有自己的小孩。
许幼鸢将手机放到一边，慢慢将车开了停车场。
小安的车并上来，两人隔着车玻璃相视了。
小安用嘴型说“你好好考虑”，许幼鸢扭开头，加速离开。
第105章
“什么，还有这种事……”
时冶在回来的路上, 许幼鸢给她打电话说了小安要她基因造人的事儿。
“可不。”许幼鸢说, “还以为女人和女人能生孩子这事儿起码还得再过十年, 没想到就在眼前了。”
“那你什么想法？”
“当然不愿意。都不说我和她离婚之后本身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就单说小孩, 一个有自己基因的孩子在前妻身边，还是婚后才出生的, 感觉就很不对。而且国外合法了，国内呢？在法律层面我是那孩子的什么人？小安说孩子她生, 肯定和我没关系。可那是个人, 又不是猫狗，生下来养着就好了……猫狗也需要疼爱啊, 更何况人是会自行思考的。如果这小孩以后来找我了怎么办？都是事。”
时冶：“真的，这小安一直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脑子是好用, 但就是大局观薄弱，和咱们鸟姐比差太多了。”
“别放彩虹屁了, 我愁着呢……”
“愁什么？你不都拒绝了？”
“我是拒绝了, 但她不是别人，是小安！不达目的不罢休。记得当初24次求婚的事儿么……本来我也没想25岁那么年轻就结婚, 耐不住她磨。算了也别说人家了，最后还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就是头疼她软磨硬泡的功夫，太可怕。”
“后来还有再找你？”
“岂止，按时查岗, 各种利诱，开会的时候都一直进消息。我已经把她拖黑两次了，还是能找到我。我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这事儿吧挺头疼。这样，我回头跟麓姐聊聊？毕竟麓姐和小安远房亲戚，小安应该能听她一句劝吧。你不方便和麓姐提我去提。”
“谢了。”
“你和我客气。等我找完麓姐之后咱们再议。”
时冶挂了电话之后，阿芙问她什么事这么严重。
时冶看了看周围的乘客，悄声在阿芙耳边说了。
阿芙震惊了半晌，问道：“多……多少钱能做？”
时冶“啧”了一声：“能别想这么多么，肯定贵啊，不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她想了一会儿，没给苍麓打电话，先打给了时悦。
时悦刚好给“原始迷踪”项目组开了庆功宴，喝了两杯酒出来，打算去车站。
“要到了是么？我这会儿出发接你和阿芙去。”时悦一边说一边坐上车。
时冶将许幼鸢和小安的事说了一通，时悦一边听一边眉头开始慢慢锁紧。
“小悦，你平时那么多鬼主意，这回该你出真主意了啊。”时冶说，“你要知道，孩子这东西可太邪性了，绝对不能有啊。一旦有了这就是桥梁这就是纽带，以后小安随时都有可能利用孩子再接近鸟姐。你想想看是不是？如果小安对鸟姐没有别的心思的话，为什么不要别人的基因偏偏要鸟姐的？说鸟姐的分最高……是，鸟姐是很优秀，但是小安都能认识NAC的成员了，还找不到一个更优秀的卵子么？”
时冶这话时悦就不爱听了：“许幼鸢当然是最优秀的了，你不能只看她现在在谷底，她分数最高我绝对不意外。”
时冶：“……我跟你说什么你跟我说什么呢，这重点不对。我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让她们俩有孩子，不然的话后患无穷！你还想不想把鸟姐娶回家了？”
“我当然知道不能让前妻得逞。”
“你有办法吗？”
时悦自信满满：“有啊。”
时冶：“那还等什么，操家伙啊！”
时悦却没她那么激动：“不过吧，这是许幼鸢的私事，她都没直接跟我说，我插手是不是不太合适？怕她反感。”
时冶：“你是不是傻了我的好妹妹。告诉我不就等于告诉你了么？我嘴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