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闵小姐迅速将哭泣的婴儿抱起来，怒视时悦。
很快公园里散步健身的老年人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啊小姑娘，干嘛推人家，没看到有小孩么？有什么矛盾也好好说，万一人家摔出个好歹，还不是得你赔偿？”
“就是，现在年轻怎么这么暴躁？”
闵小姐紧紧抱着孩子说道：“我好心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把我推倒了！这人脑子有问题……”
时悦看着周围的人，有些面孔她熟悉，是经常在公园出现的路人，而有些人的确没什么印象，是系统合成的NPC。
时悦忽然想到，这里既然是重塑宇宙，是不是可以通过控制面板退出游戏？即便不能退出，也可以修改游戏参数。
只要是游戏，就一定有控制面板，完全可以通过这一项来判断自己是否身处游戏中。
时悦立即在视野右上角寻找面板调取的按钮。
可是没有。时悦到处找，没有任何按钮。
她奇怪的举动让闵小姐和大爷大妈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啊？”
“怪吓人的，快点走吧，万一身上带着刀呢。”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时悦手机响了，是许幼鸢的电话。
“你去哪里了？”电话里许幼鸢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我，在南江公园。”
“南江公园？你回去了？”许幼鸢不可思议道，“怎么你回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今天早上一醒来发现你人不在，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急死我了。怎么回事啊你……”
许幼鸢还没抱怨完，时悦就将通话给掐断了。
摊开手掌，仔细地看着接入晶体，它在阳光下质感非常真实，手指贴在上面，能感受到它的质地和温度。
时悦的记忆里开始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场景——她去找小珂妈妈询问小珂的遗物里是否有游戏接入晶体，她妈妈说接入晶体不在她手里，被小珂一位朋友借走了，时悦需要的话可以给她地址。
时悦拿了地址没有回酒店，而是直接坐车去了地址所写的地方。
这记忆是真是假？
到底哪一个记忆是真实的场景，而哪个记忆是被篡改的。
就是在这一刻，她记忆的时间轴彻底混乱了。
她开始迟疑，现实和游戏的转换点究竟是哪一点，她到底是在什么场景中进入了游戏。
时悦说到这里，许幼鸢想起了小珂曾经对她说过这项实验就是以欺骗玩家大脑的方式，将玩家困在游戏里，不断读取玩家的大脑信息，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套取玩家最私密的信息。
当时许幼鸢就想过，到底用什么方法欺骗玩家大脑，没想到居然是记忆的篡改。
记忆一旦被篡改，即便再坚定的人，也会开始自我怀疑。
时悦说：“没错，我以为我退出来，甚至摘掉了游戏接入晶体，但我其实我还在游戏里。这个实验游戏根本就没有出口，甚至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都无法唤醒玩家，小珂肯定也是借助外力才脱离了游戏。”
许幼鸢并不想吓唬她，但有个问题非常重要，非问不可：
“那么这次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已经从游戏里出来了？”
本以为时悦会因为她的问题再次紧张，但时悦没有。
“因为你。”时悦说，“我被困在游戏之中的体感比真实世界里实际度过的一个小时要长得多，感觉像过了一个月般漫长。我一直找不到游戏的出口，也曾经非常焦虑，但幸好我坚定自己尚被困在游戏中，这才没有被彻底击溃。”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对。”时悦凝视许幼鸢道，“前两天的时间里记忆被打得乱七八糟，根本分辨不出真假，但是两天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发现无论如何我都见不到你本人，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视频，我见到的并不是真实的你。即便再努力，我和你总是会因为一些巧合错过。我猜测系统的智能程度超过我的想象，它能篡改记忆自然已经在我的大脑里搜索了个遍，知道出现哪些场景让我碰到哪些人可以将我迷惑，但有些人是绝对不能出现的。比如你，你是我的爱人，是我最熟悉最了解的人，虚拟的你一旦出现，一定会被我抓到破绽，所以系统暂时将你屏蔽。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知道我真的回来了。”
许幼鸢心中发紧：“所以小珂游戏成瘾的事也能理解了。她一直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在现实世界还是游戏里，这才会上瘾一般一直要进入游戏，要去寻找答案，因为她害怕自己根本没回来。幸好这游戏还处于实验阶段，不算特别完美，才让你发现了破绽。不然的话……就算能够强行唤醒玩家，恐怕玩家的精神早就被击溃了。”
第148章
时悦年轻力壮，心理素质也好, 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 她稍微活动活动很快恢复了正常。
看了看时间, 早上9点, 肚子饿得咕咕叫。
让酒店餐厅送了四菜一汤上来, 还特意交代米饭要最大碗的。
饭菜到了之后时悦端起碗吃得飞快，卷了一大波之后才稍微缓过点儿气来, 问许幼鸢怎么不吃。
只喝了一口饮料还觉得腻到反胃的许幼鸢实在佩服时悦的好胃口，摇了摇头说：
“我不想吃。你说你饭量真是我见过所有姑娘中最大的了, 就算新陈代谢快, 就你这个吃法也不可能这么瘦啊，吃的东西都哪儿去了？”
时悦：“长个, 长大胆，长发量。”
时悦继续吃，许幼鸢将接入晶体握在手中, 回忆起时悦描述的关于整个实验游戏的经过，内心依旧被清晰的恐慌感占据。
“你说。”时悦吃得有点缺氧, 稍微空一空, “刘胖的目的是想要让玩家在进入游戏时不知不觉被套取更多的真实信息，为什么还要让这个游戏封闭起来？不能退出的游戏谁还敢玩？投入市场之后肯定会出乱子的吧？SQUALL立马就会被捶爆, 不是么？”
许幼鸢道：“这只是实验游戏，或者说是实验的模块，最后它会悄然植入到重塑宇宙，甚至是其他游戏里。现在实验的主要方向应该是篡改记忆欺骗大脑, 绕过大脑潜意识的防御，在不知不觉中获取以及贩卖玩家的信息，获取暴利。”
时悦：“贩卖信息虽然很暴利，但只是利益的冰山一角。”
“是，只要能够骗过玩家大脑，挖掘隐私信息只是前奏，诱导玩家在真实世界里的行为才是真正的目的。重塑宇宙玩家的基数非常庞大，遍布整个世界。一旦玩家在真实世界的行为被诱导甚至操控……”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或许我们还是太乐观了。”许幼鸢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浅太简单了。
她紧紧握住接入晶体：“也许，这个没有出口的实验游戏，才是刘锋最终想要的版本。”
时悦：“怎么说。”
“暴利是商人刘锋追求的，诱导玩家在真实世界里的行为或许是刘锋身后支持他的某一派政党追求的，但从全息游戏的特点来看，或许他们最终想要的是握住人类文明的拐点。”
“人类文明的拐点……”
许幼鸢的话让时悦后背也开始发凉。
人类文明的全新拐点其实早就有端倪了。
第一台电子计算机于1946年诞生，标志着人类文明进入了新时代。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是以前的人类无法想象的时代。
随着高速网络的全面普及以及全息游戏的诞生和迅速火爆，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虚拟的网络世界，他们可以在网络世界里生活、恋爱、赚钱……只要母胎体还活着，他们就可以一直在游戏中生存。
网络世界才是人类真正的归属，人类最终将投入到数字世界的怀抱，这是由人类的特性和普遍需求决定的。——类似这样的言论在就在10年前出现，并被无数人奉为圣经。
知名的社会学家和意见领袖在人类命运这个庞大命题里的很多方面都有分歧，甚至吵得不可开交，唯有在一件事上是一致的，那就是人类最终将抛开脆弱的母胎体，一切数据化，彻底进入到数字世界中。
科技发展得比一般百姓想象的要快很多，“数字世界”在几十年前的科幻小说里就有很多人不厌其烦地描绘过，但大家总觉得它还在未来，遥不可及。
可对前沿科技了如指掌的人来说一点都不遥远。
有人预言，两百年后的未来，人类文明会成为数字文明。这还是保守估计，快的话本世纪内就有可能实现。
更有人直接点明，全息游戏就是数字文明即将来临的重要标志。
历史的车轮从来不会因为哪个群体的恐慌而停止。就像大航海时代，就像外太空时代，谁能走在数字时代的最前端，谁就能获得优势。
刘锋和他身后的政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优势”这么简单。他们要的是绝对的控制。
说到底，刘锋以及幕后党派只不过是草菅人命的投机主义者。
许幼鸢更深刻地理解了小珂曾经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可能真的要发生巨变了。不知道生活在这个时代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悲哀。”
许幼鸢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重塑宇宙被普遍不看好，绝对只是个亏钱项目时，最后说服了所有股东强行拍板支持开发的，其实是刘锋本人。
许幼鸢曾经一度以为刘锋是自己的伯乐，正是因为刘锋的支持，重塑宇宙才有之后大放异彩的机会。
在重塑宇宙第一次登上营收榜TOP 1时，刘锋亲自送许幼鸢回家，在回家的车上刘锋问她：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支持你吗？为了重塑宇宙不惜和股东们打了好几场架。”
许幼鸢知道他所谓的“打架”是打嘴仗的意思，资本世界钱就是一切，没人愿意用自己的钱随便冒险，除非独具慧眼，看见了某块璞玉的闪光点，有赚钱的可能才会行动。
许幼鸢如是说。
刘锋呵呵地笑着，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谁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刘锋说：“虽然我也曾经觉得在2050年之前全息游戏不会进入到成熟阶段，也曾经不觉得你具备这份资质，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话虽然不多，也不爱出风头，但你是让变革提前到来的人。”
“它会改变你，改变SQUALL，改变整个游戏行业，甚至是改变全世界。”刘锋说，“幼鸢，你是创造这个拐点的人，你的名字会被历史铭记的，后世无数的人会感激你开创了全息游戏，带给他们更多生命的意义。我坚信你是改变世界的人才，所以，当我发现了这点之后，就算全世界反对，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要记住，有任何困难第一时间来找我，知道吗？”
刘锋的确非常看重许幼鸢，即便她那么年轻，在飞升营收榜第一前，她失败过很多次，但刘锋依旧让她自由地掌控整个项目。
许幼鸢曾经真的发自内心感谢自己，也感谢刘锋，所以在相关工作的讨论上，许幼鸢一向推心置腹。
就在重塑宇宙以及游戏衍生横扫全国，甚至热到海外之事，刘锋问过许幼鸢一个问题。
“你觉得全息游戏最吸引人的特点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玩全息游戏？”
“真实感。”许幼鸢说，“我一直追求的就是它的真实感。”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何才能让游戏拥有最真实的感觉？”
许幼鸢很快回答：“让身处游戏里的玩家觉得自己是在真实世界里。”
刘锋呵呵笑：“说起来容易，想要达到很难的。”
许幼鸢摸着下巴，说：“我倒是有些想法和方案，已经写了草稿，一周内可以完善。”
“好，那我就等着你了。”
许幼鸢当年给出的方案和学术论文有一拼，从全息游戏的特点和神经元入手，剖析如何让全息游戏达到让玩家信任游戏场景，能够全身心浸入到游戏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刘锋的实验似乎借鉴了不少当年这个方案。
想到这点许幼鸢又恶心又有负罪感。
为了完善方案她起早贪黑查阅了无数资料，这是她从高中时期就开始积累下来的心血，目的只是为了完善全息游戏，是为了游戏本身！没想到刘锋居然用它来欺骗玩家，骗取玩家的隐私，甚至害人性命。
许幼鸢真是气得什么都吃不下。
时悦终于吃饱了，居然一个人将四菜一汤吃了个底朝天，站起身来稍微活动活动筋骨，捏捏脸，活动活动酸疼的下巴。
刚才的对话让时悦也有点儿发怵，但很快心态就调整回来了，该吃还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