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得夫君宠爱,无亲无故,一辈子凄凄凉凉。
温世昭垂下眼眸,低声道:“父王也时常训导,要以统一天下为志,这也是父王毕生的弘誓大愿。”
金黄的阳光撒下来,落在温太子身上,浑身仿佛渡上一层日月光华,他抬起下巴,棱角分明的脸难掩帝王家的雄心壮志,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皆令温世昭心神震撼不已。
“一统三国,一统天下,不再分裂,不再起战火,天下安泰,世昭,这也是王兄毕生的夙愿。”
“这些事由王兄来就好,王兄不要你顶天立地,也不需要你去战场冲锋杀敌,王兄就希望,你像现在这般,每日无忧无虑就好。”
自母妃去世之后,温世昭承蒙王兄庇护,避过多次灾祸,虽不是一母同袍,却胜似亲兄弟。
此时听得王兄豪言壮语,以及对她的爱护之心。
不知为何,温世昭鼻尖泛起酸楚,千言万语哽在喉咙:“王兄。”
“好了,不说了。”
温太子道:“走吧,我们回宫。”
温世昭轻轻“嗯”了声,身旁的和亲队伍已经全部进入城中,看着王兄抖抖袍角,抬步向东门走去,温世昭挺直背脊,也随王兄入城。
第2章 请君入瓮
回温宫的路上,温世昭时不时想起那棕红骏马背的女子,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却生得娇艳俏丽。
可又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弱,她一袭红艳衣裙,骑马随行,举手投足间,浑身流淌着女子少有的英气。
如此一想,温世昭的心神,渐渐地被搅乱成一湖波浪。
稍稍平复心绪,她又莫名期待起来,即是随和亲队伍而来,或许明天就能在行宫中,再次相遇。
总是听旁人说起,萧国女子如何的好,若她们有缘,定也要结识一番,亲眼目睹萧国女子的风姿。
回到温宫。
王兄去回禀父王,温世昭就在宫中闲逛,蓦然听得一阵琴音,琴音婉转连绵,忽而高低起伏,可琴声中透出一丝寂寥之意。
温世昭脚步停滞,微沉吟了一下,寻声走去。
进入后花园,远远的望见池水亭中,一抹孤傲的身姿盘腿而坐,
池水亭的女子,双手抚琴,绵绵琴声从手指拨出,她微闭双眼,正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温世昭走近前来,刚踏上池亭阶梯,琴声却戛然而止。
曲终,一声极轻的叹息,掩于弦音之尾,同琴声齐齐绝耳。
“长姐。”
温玉祁听到熟悉的轻唤,缓缓地睁开眼睛,双手轻放琴弦上,转头望去,却不知青衫少年何时而来,正坐在她旁边的石凳,吃着桌上的糕点。
见长姐看过来,温世昭吞咽喉咙中的糕点,拍拍手中的残渣,挑眉道:“长姐,你这琴音不太美妙,高音过于尖锐,微音过于低沉,往常你都是以欢快为主,今日怎么突然变了调,长姐有心事?”
温玉祁避重就轻地应道:“偶尔换个曲调也好,总以欢快为调,这日子长了,便没了弹琴之趣。”
“长姐说的有些道理。”
“世昭,你不是随你王兄去城门,迎接萧长公主的凤驾么?”
“回来了,萧长公主已经入住行宫,我与王兄回宫复命。”
温玉祁收起双手,站起身来,步态轻盈,走至温世昭旁边坐下,脸上挂着淡淡笑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着萧长公主了么?”
温世昭摇头道:“衣角都没有看到一片,也就只见到凤驾而已。”
“听闻萧国女子,个个长得貌美如花,温柔可人,也不知比起温国女子,谁更胜一筹?”
“这还用……”
温世昭想也未想,脱口就要说温国女子,倏地抿住了唇,方才她还在城门外,见着骑马的萧国女子,孰是孰非,自不能昧着良心瞎讲。
这突然停顿的语气,分明是欲盖弥彰,只让温玉祁觉有内情,目光流转,见四皇弟垂着眼眸,面容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来,然而不经意间,温玉祁却是发现,她家四皇弟的耳根子,竟泛起了红。
温玉祁浅笑道:“今日迎公主入城,你可有看到有趣的人或者事,来,说给长姐听听。”
此番话一出,温世昭心知长姐意有所指,她笑了笑,却摇头道:“长姐,也没什么有趣的。”
深怕温玉祁继续追问,难以招架住,温世昭岔开话题,问道:“长姐,王兄已答应我,明天探望萧长公主会带我一同前去,你去不去?”
“不去。”温玉祁淡淡应声,抬手擎住茶壶,往杯中斟茶。
“长姐,萧长公主是未来的太子妃,也是你未来的皇弟媳,人家远道而来,你好意思不去慰问么?”
温世昭话锋一转,倏地笑了:“我知道了,长姐是温国长公主,你不愿见萧国长公主,莫非是怕被萧长公主给比下去么?”
温玉祁板起脸:“净胡说八道,好端端的,本公主怎会怕她?”
“长姐口上说不怕,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我怕她作甚?”
温玉祁擎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抬眸望着温世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激我。”
被长姐识破意图,温世昭叹了叹气:“那好吧,长姐不去,那我与王兄去了。”
不知怎么,向来静如止水的温玉祁,意外的心生出一种躁动,她拧了拧眉心,放下茶杯,淡声道:“你们明日去行宫的时候,来唤我。”
温世昭面露一丝诧异,又深怕温玉祁反悔似的,当即应道:“好,长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你不许反悔,我去找王兄,跟他说。”温世昭站起身来,面容带着一抹欢喜,转身离去。
温玉祁失笑,不过是见萧长公主罢了,四皇弟怎得这般兴奋。
抬眸望着四皇弟远去的身影,须臾之间,温玉祁敛起笑意,平静的目光,落于满池春水中,手指屈起,悄然轻轻叩击桌子。
听闻萧王有七位公主,且个个生得美若天仙,最小的一位公主已至豆蔻年华,那萧长公主桃李年华,与她同岁,也与她一样,却未曾婚配。
年芳二十,不婚不嫁,若不是因为和亲,也不知这萧长公主,这辈子是不是要孤独终老,从中也可窥得萧长公主眼高于顶,心高气傲。
温玉祁心中想着,眼前却猝然闪过一张面如桃花般的脸。
她瞳孔猛缩,手指紧紧捏起,浑身微微抖动,目光却依旧直直地望着满池春水,思绪似池水被风吹过,而荡起的层层波纹,缓缓地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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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也随去探望萧长公主,温世昭兴冲冲跑去告诉温太子,温太子自然是开心,这三国皇室的公主,年芳二八,就开始考虑终身大事。
可温国长公主与萧国长公主,却是三国中的特别,两位长公主年芳二十,却迟迟不愿下嫁。
长姐拒绝成婚的理由,从来只有一个,若择驸马,须彼此情投意合,宁愿剩着也决不将就。
父王也拿长姐没办法,谁叫长姐是父王唯一的女儿,温国唯一的公主,父王疼爱还来不及。
如今萧长公主和亲,也算是嫁出去了,长姐见到萧长公主,两人交谈起来,情投意合,指不定就能改变长姐的想法,早日成婚。
翌日,温世昭早早起了床。
温太子的太子府邸,离温世昭的朝阳殿不大远,按照约定时辰,温世昭先去太子府邸找王兄聚合,王兄也起得甚早,后同王兄去寻长姐。
长公主府。
温世昭、温太子与旬殷三人站在门外,等了约摸有半柱香,没等来长姐,却等来长姐身边的婢女。
“太子殿下,四皇子,长公主今日不能随你们出宫,长公主正招待柳相家的小姐,实在脱不开身,长公主交代奴婢转达她的歉意。”
婢女说完,福福身进去了。
温世昭轻哼道:“这柳家小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旬殷附和:“确实不是时候。”
“好了,既然长姐不能随我们同去,我们走吧。”温太子拍了拍温世昭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对了,王兄跟你说件事。”温太子侧过脸,望着温世昭。
“好啊,什么事?”
温太子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狡猾的老狐狸:“旬殷昨日跟我说,送亲队伍中,还有一位萧公主呢。”
“啊,还有一位?”
似求证般,温世昭转头看向旬殷,旬殷点头应道:“萧王的六公主,年芳十七,与四皇子同岁呢。”
“噢,叫什么?”
旬殷答道:“萧韶君。”
听到这三个字,温世昭的眼皮莫名跳动了一下,拢了拢衣袖,低声道:“萧韶君,名字倒是好听。”
温太子赞同:“萧韵淑,萧韶君,这萧王别的本事没有,给公主们取名字却颇有一番功底。”
他顿了顿,望着温世昭,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最重要的是,来的那位萧公主尚未婚配,世昭,不如你也娶位娇美的萧公主回来,如何?”
温世昭忙摇头:“这可不行,父王不会同意我娶敌国公主。”
“我不也娶了么?”
“不一样,王兄是太子,太子妃乃是父王钦定的。”
“也可以向父王请旨赐婚。”
“请旨赐婚也要年满十八。”
温世昭轻哼道:“我还没满十八,何况,我又没见过萧公主,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她。”
温太子不以为意:“你今年十七,满十八岁,左右不过一年,世昭,你心中当真没有意中人么?”
“嗯,没有。”
温太子认真道:“这可不行,你若不主动向父王提出成婚,明年封王之时,父王都会给你选一位王妃,无论你喜欢与否,二皇弟前年封王,就是娶了不喜欢的王妃,悔之晚矣。”
温世昭脸色微变,扯了温太子衣袖,抬起一双委屈的眸子,眼巴巴看他:“王兄,你可别吓唬我。”
“王兄吓唬你作甚?”
四皇弟的双眼都快掐出水来,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温太子的心软了软,温声抚慰她:“父王向来是疼爱你的,不如你像小时候那样,去跟父王撒撒娇,让父王收回成命。”
“不行,不行。”温世昭松了温太子的袖子,“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好意思,去跟父王撒娇。”
“再大也是父王的孩子。”
可那又如何,她的身份极为不同寻常,许多事情难以预料。
在温世昭宽大的衣袖下,一双手握紧成拳,手心缓缓地溢出冷汗,连挺直的背脊也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