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地。灵岚见阮天鹰收了手,并未追击,重新将长鞭绕回了腰间,含笑朝阿奴望了眼,唇边笑意灿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你卑鄙!”阮天鹰见坐在地上疗伤的大胡子被阿奴挟持了,不由怒道,“给给我放人!”
“你是蠢猪么?阿奴若是放了,你不非得奔过来砍阿奴几刀啊。”阿奴不屑地扯了扯唇角道,“说阿奴卑鄙,你以老欺幼便不卑鄙了么?姜还是老的辣,阿奴就算再卑鄙,也卑鄙不过你啊……”
“放肆!”阮天鹰出声打断了阿奴的话,怒目而向。
“阮兄,不必管我。今日有此一遭,也算大胡子的命不好。昔日你救我一命,今日便当大胡子还你便是。阮兄千万不要因大胡子而受人……”大胡子正开口劝阻,忽然声音一断。
“怎的话这般多。”阿奴闻言皱了皱眉,收回了点了大胡子的哑穴的左手,锁在对方喉咙的另一只手则跟着紧了几分,朝阮天鹰抬了抬下颔,轻蔑道,“当然,你也可以不管此人的死活,阿奴没有意见。反正你不要脸也不要惯了,是罢?”
“阿奴妹妹,你瞧你又在污蔑阮堡主了。阮堡主这般侠义之士,怎会置朋友于不顾,传出去阮家堡在江湖上不得声名狼藉啊,哪还有立足之地啊?”灵岚悠闲地抱着双手道。
阮天鹰脸色接连变了好几下,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朝苏尘儿跨出了一步,望向苏尘儿的目光,带了些逼迫。
“尘儿!快将鬼医给我!”
阮天鹰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场内有片刻的寂静。
无论是捂着胸口靠在车边的百晓生,还是钳制着大胡子的阿奴,目光都随之紧了紧。
“尘儿!”
阮天鹰唤着苏尘儿的同时,又往前踏了一步。
苏尘儿深邃的眼底神色一凝,下意识地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华以沫微勾的唇角。
苏尘儿搂着华以沫腰际的手,跟着微微一颤。
华以沫的视线认真地停留在苏尘儿脸上,眼底流光波动,见苏尘儿朝自己望来,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尘儿要把我交出去么?”
苏尘儿闻言,薄唇抿得愈发紧,唇上的绯色几乎褪尽。
“尘儿!你连义父的话都不听了吗?你……你难道忘记你父亲是如何死的?他就是死在鬼医这样的邪门歪道手中的!如今你竟要站在她们那一边不成?”阮天鹰不由喝道。
苏尘儿闻言,微微垂下了眼眸。
扶在华以沫背后的手,僵硬如石。连着那呼吸,都乱了几分。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苏尘儿的身上。
陷入僵局的境地,她的抉择,将会成为最后的转变,决定这一场面的结果。
“尘儿!听义父的话,将鬼医交给我!莫要再被迷惑了!”
阮天鹰再次出口唤道,语气有些不耐烦,望着苏尘儿的目光紧逼,抬脚又往苏尘儿与华以沫踏去。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短的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阿奴在阮天鹰开口的时候,一个劲地朝灵岚使着眼色,想要她过去华以沫那里。灵岚却只是手抱在胸前,饶有趣味地望着苏尘儿与华以沫,并没有动作。这直接导致阿奴虽然使得眼睛都快抽了筋,所有眼色却是尽落了空,没能被接收到。
苏尘儿垂下的眼却在阮天鹰脚步踏出的此时忽然抬了起来。
望向阮天鹰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
“别过来!”苏尘儿清冷的声音落在众人耳里,泠泠如泉水,却又压了几分沉重,“恕尘儿不孝,人,我却不能交由义父。”
说话的同时,苏尘儿扶着华以沫往后退了退。
阮天鹰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震惊地望着苏尘儿,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从苏尘儿口中说出来。
与此同时,一声轻笑在苏尘儿怀里响起。
苏尘儿淡淡地偏头瞥了眼神色愉悦的华以沫,紧抿的唇微微松了松,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抬眼重新望向阮天鹰,坚定道:“义父,我不愿彼此为难,今日之事不如就此罢了。大胡子叔叔我会让阿奴姑娘放了,同时将解药给他服下。义父也不要再追究。我知义父必然对尘儿失望之极,尘儿也无从可辩,义父便当……”苏尘儿的声音微微顿了顿,目光闪过一丝痛楚,声音却没有波澜,继续道,“便当没有尘儿这个不孝女罢。”
阮天鹰惊得整个人往后连退了两步。
“尘儿你……你……好!很好!”
连说了两个好,阮天鹰无深吸了几口气,愤怒地将手中的剑用力掷在了地上。锋利的剑刃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之中,没入了大半。
“你枉费我十多年的教导!正邪不分!是非不分!善恶不分!你必定会后悔你今日的选择!既然如此,自今日起,我阮天鹰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至于你们……”阮天鹰的视线扫过华以沫和阿奴,“最好别在让我碰见!”
言罢,阮天鹰目光沉痛地望了苏尘儿最后一眼,抬脚便转身离去。
灵岚的唇又往上勾了勾,待阮天鹰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才朝阿奴走了去,伸手在大胡子身上两处穴位一点,解开了他的禁制。
“阿奴妹妹,将解药给他罢。”
阿奴有些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解药,扔给了大胡子。
大胡子自己本来就与华以沫等人没有直接的恩怨,此时见阮天鹰都不再追究,很干脆地服了解药,朝灵岚抱了抱拳,也跟着离了开。
“终于都走了。”阿奴舒了口气,捂着自己方才被阮天鹰刺伤的右手臂,一脸郁卒地望向灵岚,“你若是早到些多好啊。”
“分开才短短几日,你们怎会如此落魄?”灵岚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阿奴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华以沫的咳嗽声打了断。
“咳咳。”
苏尘儿正待将华以沫扶往车上,走了几步,华以沫却突然弯□子咳嗽起来。
“华以沫,你怎么了?”苏尘儿扶着华以沫的手紧了紧,出口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心急。
“咳咳,咳咳。”华以沫咳得愈发急,一张脸早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般咳了片刻后,忽然从口中吐出一大口血。
血溅到地面,竟是凝结成大大小小的血块。
苏尘儿脸色一变。
“主人!”
“华姑娘!”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华以沫昏倒在苏尘儿怀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张绝色脸上浮现的一抹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章的时候想到了渣冲虐心的那一剑>。<
果然还是尘儿有主见!有爱心!
说到这里,其实尘儿对华以沫好感是有了,就差那么一点东西。那点东西……只能小沫自己努力了╮(╯▽╰)╭
☆、两难境地(一)
几人走到马车旁,灵岚方将车帘撩开,便瞧见了被点了穴坐在车厢里噬血楼的人身上。
“不知这位是?”灵岚转头望向百晓生和阿奴。
“呀,差些忘记还有这样一个人。”阿奴见到才想起还有这号人物。
“他是噬血楼的人,一路监视我等,不知是何图谋。问他他也答不上来。”百晓生解释道。
“这要如何处置啊?”阿奴有些纠结地偏了偏头,“杀人抛尸?”
“阿奴妹妹怎如此残暴,此地不宜久留,随意抛了便是。”灵岚说着,已一手将人拖了出来,一个手刀便将男子劈了晕,随手甩到了地上,率先上了车。
“驾——”
飞扬的马蹄扬起尘土,将一路灰尘皆抛却在身后。
车厢内。
阿奴紧张地望着正为华以沫输送内力的灵岚,有些坐立难安。
半个时辰后。
灵岚双手手腕逆时针转了个圈,从唇中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方收回了手。
盘坐在身前的华以沫身子软软地往后倒去,被一旁的苏尘儿伸手接了住,小心地将对方扶靠在车厢两旁的座位上。
“主人怎么样了?”阿奴见灵岚缓缓睁开了眼,连忙问道。
灵岚瞟了阿奴一眼,伸出右手,示意让阿奴扶起来。
阿奴也不计较,将坐在车厢地上的灵岚给拉了起来。
“你主人受伤极重,身子几乎残了大半。内脏多处有破损,经脉更像是打了结一般到处缠着,我只能暂时给她输了真气疏通一部分主要经脉。至于其他的,也着实没有办法,只能等她醒来再说。”灵岚说着皱起了眉,有些不解地转向阿奴问道,“你主人明明受了这般重的伤,方才为何还能与阮天鹰打斗?这不合理啊。”
阿奴听到灵岚的问话,忍不住抱怨道:“方才苏姑娘出去后,情况危急,主人将包袱里的补气丹和血丸都服用了。前者还好,后者药劲极大,主人一下子将剩下的五颗都吃了,怎么能不出事!虽然她当时强自用金针将其疏导,但也不过压制个一时半刻。是药三分毒,何况血丸这东西,平日服下一粒都会虚弱好几天。”
苏尘儿正执着沾了水的锦帕为华以沫擦拭脸上的血迹,闻言目光微微一沉,连带着手也跟着一顿。
“你既知晓,为何不拦着些?”灵岚斜了阿奴一眼。
阿奴的脸皱起来,一脸苦闷:“主人做事,我哪拦得住。我也想听苏姑娘的话,让主人不要出去啊。”
灵岚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瞥向紧闭着眼昏迷的华以沫,口中凉凉道:“爱逞强总是要受报应的。年轻人啊,就是太冲动。”说着,目光含有深意地望向一直低着头照看华以沫的苏尘儿,开口道,“苏姑娘,你将她的伤口再包扎下罢。还好我瞧她体质异于常人,伤口愈合得挺快,要不然就算我来了,怕也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苏尘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对了,话说回来,你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阿奴开口问道。
灵岚听到阿奴的问话,答道:“你们先我一步离开了风秋山庄不久后我也走了。因一点私事,在路上逗留了片刻。等到了临石城后,才发现城门口贴着的告示,知晓你们被阮家堡的人寻麻烦。我琢磨着反正也要离开临石城,就想说能不能碰巧遇见你们好有个伴同行。没想到还真是有缘,路过此地时听到打斗声,赶到时正好看到阮天鹰想杀你,自然跳出来救下阿奴妹妹你了。”
“原来如此,可真是巧。”阿奴恍然地点点头,又担忧地望向华以沫,“哎,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灵岚的视线滑过华以沫与苏尘儿,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说话的语气显得轻松不少:“阿奴妹妹不必担心。我想……你主人不会有事的。”
三日后的傍晚。
天色渐渐灰沉下来,依稀像是要落雨的样子。
“百晓生,你也赶了一天的路。等会便在前面的地方随意寻个地方将车停下休息罢。这一路辛苦你了。”车厢里的灵岚撩开车帘朝正在驾车的百晓生道。
百晓生点了点头,唇边笑意温和:“灵岚姑娘不必客气。很乐意为几位姑娘效劳。”
灵岚也朝百晓生展颜笑了笑,望了眼灰暗的天色,才重新钻回车厢。
不到一炷香时间,天空便落下淅淅沥沥的秋雨来。天也随之黑了下来。
雨势不大,却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外面赶车的百晓生衣服很快沾了湿。他一扯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自己则跑到了一旁的石壁遮掩处避雨。马车里都是女子,他自然不好进去。
秋风拂过车帘,自四面八方沁入丝丝凉意。
正垂眸靠在车厢上的苏尘儿,忽然瞧见华以沫的身子动了动。